冯富建
　　夏日的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引发了山洪，我所生活的吴起县城洛河上的一座小石桥被翛然而来的洪水淹没了，起初我很为小石桥担心，但洪水过后，看见除了桥面上有一些泥水外，小石桥依然稳固横卧，心里又一次感到欣慰。
　　这是一座极其普通的小石桥，大约建于上个世纪80年代，三十多年来没人在意它经历了多少次洪水冲刷，更说不清它给多少人提供了方便。
　　吴起县城位于黄土高原白于山区，境内大小石桥有上千座之多，一座座石桥，不仅连缀着山沟里蜿蜒如蛇般的路，更缩短了人们的出行路径，拉近了人们的生活距离。
　　生活在吴起农村的人们，无论播种锄地，还是收割背驮，或是赶集加工粮食，每次跨过沟道上的小河，人们都会捡拾一些石块垫在河面上，以供踩着过河，这些被乡民称作“列石”的石头最初是以桥的意义存在的。但到了雨季，一旦下一场较大的雨，涨高的河水就会将列石冲走。没有了列石，人们只得蹚水过河，等到河水流量减小的时候再重新支起列石。当然也有聪明的人们为了过河方便就砍一棵大树，在河道两侧垒起石头，将木椽一边砍平整搭在河道上，做成简易的独木桥。木椽横搭的简易桥相对于列石要稳定许多，在当时也给人们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关于简易木桥，当地有这样一个口口相传的真实故事。1935年10月18日，毛主席率领大部队到达吴起镇，住在新窑院领导安排部署了“切尾巴战役”。有一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毛主席的老师、红军老战士徐特立老先生领着红军战士贾生财和随从人员从新窑院来到吴起镇后街，突然，听到河里有人喊：“救命啊，快救救我的小孙子啊！”顺着叫声，徐老定睛一看，是一个老奶奶领着一个小孩儿从河面上木椽搭起的简易桥上通过时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过去陕北的十月天异常寒冷，但徐老顾不得寒冷，连鞋袜也没来得及脱，就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将老奶奶和小孙子救上了岸边。上岸后，徐老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然而，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关切地问老奶奶和孙子没事吧。此时的老奶奶感激涕零。徐老舍身救人的事情，至今被人们称赞。
　　独木桥方便了人们通行，但也并不稳固，又经不起洪水的冲刷。倘若上游下雨发了洪水冲走了独木桥，人们就只能脱了鞋子，挽起裤腿蹚水过河了。倘若水大，就只能等着洪水消退后才能过河。
　　有时候，由于河槽不平整，农用机器通过的时候，经常陷入河泥中，不能移动。驾驶员只能回到老家叫人扛木椽撬、拿绳索拉，一干人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将农用机器从河里拉上岸边。到了冬天，河道结冰后，可给行人车辆通行提供方便。但如果冰不够厚，农用三轮车和四轮拖拉机仍会陷进河里。
　　老百姓常说这样一句话：宁隔千山，不隔一水。没有桥，人们过河着实不方便。那时候，不仅乡下的河里没有桥，县城也只有二道川口和后大桥两座过水小石桥，平时人可以从小石桥上通过，一旦下雨，河水就漫过了桥面。直到90年代才新修了一座大石拱桥、一座钢筋混凝土桥。
　　乡下的石桥直到90年代全县搞“三通”工作，为村通往镇里的河道上箍了过水石桥，才为人们行走提供了大大的便利。尽管小石桥也只能供小汽车和农用机器通过，但每次人们从顺畅的桥面上走过，都慨叹过去生活的艰难，庆幸现在不用再经受那些挽裤腿过河的波折了。
　　退耕还林后，耕地减少了，人们为提高耕种效率，修路治地，将通往山地的羊肠小道都修成了能供农用机器通行的路，将山坡上的自留地都推成了平台地，道路畅通了，农用机器可以直接上地，送肥料全部都是机械化。在一些山村沟渠及小河道上也修起了小石桥，供农用机器通行。
　　后来，探明石油储量后，为了开采石油资源，需要供大型勘探车辆通行，对道路的要求也越来越高。采油企业出资加宽了山沟里的乡村道路，在一些弯道水渠修起了较大的石拱桥，既缩减了弯路，也方便了车辆的快速通行。石油经济让这个山区县一下子变得富足起来。让农村人一出家门便走在了平直的柏油路上，进城购物、走亲访友都方便快捷了许多。
　　当下，经济社会的发展日新月异，县城车流量增大，为缓解拥堵，新修了几座水泥桥。县上还在人口稠密的地方修起了漂亮的彩虹桥、景观桥，新的娱乐活动广场，也都紧紧围绕着桥而建，依桥建起了文化长廊。夜晚来临，霓虹灯闪闪烁烁，桥的轮廓朦胧美观。桥既供市民通行，也渐渐成为城市的一道道景观，提升了城市的整体形象。
　　回望这几十年的生活，无论是列石、简易独木桥、过水小石桥、大石桥、钢筋混凝土桥还是景观桥，在我看来，桥一步一步的变迁，正是人民生活由贫困到富足、由富足到和谐美丽宜居生活的变化。
　　桥，如岁月的浮雕，赫然立于城市乡村的河道沟岔上；桥，弯腰弓背，经受着风吹、日晒、雨淋、水冲，被人踩踏，被车碾压，牺牲着自己的身躯，为过往的人们提供了方便，不正如父母无私抚育孩子、贵人出手相帮引路、先烈至死不渝谋求真理、先进模范无私奉献乐于助人吗？想到这里，桥的形象在我心中愈发高大起来。我也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岁月当可流，万不能忘了生活中的“通行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