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出车祸后,一直在家静养,我担心父亲在家寂寞,便产生将父亲接到黄陵店头来照顾的想法,一来让父亲看看我和哥哥工作快八年的地方,二来让他看看令他魂牵梦绕的孙子和孙女,让他也过过儿孙承欢膝下的生活。在我的再三恳求下,在母亲的劝说下,父亲终于走出了洛南老家,和我一起乘车来到黄陵店头。
父亲年岁大了,坐不了长途汽车,近八个多小时长途汽车的摇晃使父亲很疲惫,显得有点虚脱。下了车简单地休息、用餐后,儿子便缠着父亲和我一起要到矿业公司小区去玩,疲惫不堪的父亲看着儿子的兴奋劲也不好拒绝,强打精神准备和我们一起进矿区。
儿子看到父亲要和我们一起去矿区很高兴,5岁的儿子便当起了“小导游”,兴奋地给父亲介绍这里的一切,那儿是绿色果蔬超市,那儿是跳广场舞的文体中心,那里是他的幼儿园……父亲听着儿子的介绍,那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就像盛开的菊花瓣,每条皱纹里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在准备进入矿区,穿过马路上的斑马线时,父亲看着那来往不停的车辆脚步迟疑,不敢挪步。我突然想起,我该牵着父亲的手走了,像当年父亲牵着我的手学走路一样。父亲害怕,也就不禁伸手靠向我。我的心猛然一颤,牵着父亲满是褶皱老年斑的手,眼睛便慢慢地湿润了。父亲的手,似一盘老石磨,粗糙而坚硬,微红的手背上,是因劳作而暴涨起的青筋,像一条条可怕的青虫在蜿蜒;手心里,裂缝像一条条干涸的河流纵横交错;手掌上那凸起来的地方又结着厚厚的茧,像一个个寸草不生的小山包纵横林立,顶端还发出惨白的光亮。父亲就是用他这样一双手为家庭付出着,用这样一双手牵引着、抚慰着儿女长大,也是这样一双手,在我不听话时,打过我。所以,它也是我敬畏的,但更多时候是给我力量源泉的手。
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牵过父亲的手了,我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小时候上学,要过一条小河,父亲总是向我伸出手来,把我的小手紧紧地攥在手心,牵着我的手一步步挪过河上木桥的情景。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随父亲上街,要给我从旧货摊上买一件旧棉袄,父亲牵着我的手,从东街挤到西街,又从西街挤到南街,货比三家,硬是省出两角钱来,让我有一个烧饼吃的情景……那时,父亲的手是那样的宽厚,那样的温暖,牵着它,整个世界都是安全的。
几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小手已成一双大手,父亲却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衰老了,现在他走路的步履显得那么迟滞和沉重,需要儿子牵着他的手走路了。而这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双宽厚、结实、有力的大手了。它是那样的干枯,那样的粗糙,那样的瘦小。当有车来时,他紧张地攥紧了我的手,像孩子寻找着依靠……可作为儿子的我为什么总是没有注意到呢?有一种酸楚的感觉在心底不禁浸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