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可以成为艺术品,艺术品又何尝不是垃圾?对艺术家而言,那些被放入艺术中的生活用品本身并不重要,扔进垃圾箱也无妨。重要的是,他们成功地扩展了艺术的边界。
春拍本是拍卖行收获的时节,保利文化股价却连跌三天。起因是拍出2875万港元的水墨画作,被清洁工当成垃圾清出了酒店。长3.81米、高1.79米的已售作品不见了,拍卖行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发觉,此时画已从香港屯门垃圾转运站运到稔湾堆填区。
清洁工把艺术品当垃圾扔掉,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在当代艺术领域尤其多发。杜尚以后,当代艺术成为一种新的炼金术,当代艺术家们打破了艺术与社会和日常的边界,使得任何东西都能成为艺术品。艺术家们认为自己反叛了艺术体制和现代审美,但对观众而言,现在他们更难分辨什么是艺术了。
虽然拍卖行和美术馆口口声声谈的是经济损失和索赔事宜,但谁都知道,背后的问题是艺术和公众之间的沟通障碍。被误解的艺术家面临的真正麻烦是:如何证明你的艺术品不是垃圾?
得过特纳奖的英国艺术家格雷森·佩里提出了判断一个东西是艺术品还是垃圾的简便办法:第一,它在美术馆或艺术背景中吗?第二,它是某个东西的枯燥翻版吗?如果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么它是艺术。
敬业的清洁工,无奈的艺术家
生活中有些隐形人,大家对他们的存在太习以为常,以至于视而不见,比如美术馆里的清洁工。但这些“看不见”的人,有时对艺术却有“生杀大权”。
清洁工与艺术的误会从博伊斯那时就开始了,1986年,博伊斯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油脂还没等融化,就被清洁工擦干净了。
2014年,意大利巴瑞市一个现代艺术展刚刚丢失了一件展品,这件作品由硬纸板、报纸和撒在地上的饼干屑构成,清洁工忍不住打扫掉了。为此清洁公司不得不赔偿了1万欧元。
同样让清洁工忍不住打扫的还有马丁·基彭伯格盆里的白灰。2011年,在德国多特蒙德奥斯特瓦博物馆,清洁工擦干净了基彭伯格装置作品《当它开始从天花板滴下》中黑盆里的白色粉末。这些“脏东西”上过保险,擦一下就要赔69万欧元。
2004年,泰特现代美术馆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故,清洁工在展厅里看见一个装着旧报纸和破纸板的塑料袋,捡起来就当垃圾给扔了。这袋又残又旧的垃圾其实隶属于德国艺术家古斯塔夫·梅茨格创作于1960年的作品《重生的自毁艺术首次公展》。在这件装置中,抽象画前摆着一张桌子,装着垃圾的塑料袋就放在桌子旁边。
艺术品被当成垃圾之后,泰特现代美术馆的处理办法是:除了艺术家亲自赶来重新换了个新的塑料袋之外,美术馆还特别进行了全员培训,提醒清洁工、保安、技工等一切非艺术专业人员,在馆内注意分辨垃圾与艺术品,他们之间的重要区别是:艺术品晚上会被遮挡起来。
而2005年,法兰克福市竟然把一座大型街头艺术品当大件垃圾给清理了。负责清理的市领导后来道了歉,艺术家布伊特勒表示理解,但他是被法兰克福艺术协会请来创作十处街头艺术品的,接下来可得认真想想作品怎么才能不被当成街头垃圾扔掉了。
英国青年艺术家群体(YBA)也经常遭遇这样的尴尬,达明·赫斯特的空酒瓶、脏咖啡杯、烟灰缸、皱报纸,以及翠西·艾敏的充满日常废物的装置,都属于摆在美术馆是艺术,扔出美术馆是垃圾的那种东西。
更奇葩的是前辈劳申伯格,作品已经被扔到垃圾回收站了又被他扒拉了回来,而且还喜滋滋地表示:经过垃圾场的洗礼,这些破纸板更艺术了。
对垃圾也要不抛弃,不放弃
劳申伯格的艺术,早在1961年就被英国艺术评论家劳伦斯·阿洛威命名为“垃圾艺术”(JunkArt)。在劳申伯格的时代,“垃圾艺术”与环保无关,他用于拼贴的破衣服、废铁和旧木头还不承担反思人类环境保护的重任。
随着废旧物品越来越多地进入艺术,以垃圾为创作材料的艺术家逐渐多起来。提姆·诺波和休·韦伯斯特的影子雕塑、爱德华·马丁的金属昆虫、詹森·迈尔西埃的生活垃圾肖像、梶田彩香旧货动物、马克·兰甘的瓦楞纸浮雕、恩诺·德克朗的立体蛋托肖像画、贾斯汀·吉尼亚克的纽约垃圾纪念品、哈·舒尔特的垃圾人军团、保罗·哈泽顿的灰尘薄饼、斯图亚特·塞姆浦的残骸标语……或重口味或小清新,垃圾作为一种创作材料,拥有意想不到的可塑性。
1996年,提姆·诺波和休·韦伯斯特就以个展“英国垃圾”一鸣惊人,他们创作中的动物尸体成了当代艺术的梦魇,也把现代生活照成了一堆垃圾。
离艺术再远一点、离生活再近一点,有各种利用废旧垃圾进行的艺术项目。尼泊尔艺术家收集登山者留在珠穆朗玛峰上的空氧气瓶、瓦斯罐、破帐篷、绳子、靴子、盘子、塑料袋甚至直升机残骸,制成艺术品;科学家和艺术家组成的团队收集450英尺阿拉斯加海岸上的垃圾,将其分类并进行创作;旧金山的废塑料回收公司Recology邀请艺术家用本地废塑料制成晚礼服、悍马车和鲸鱼尾巴。
1999年,美国新墨西哥州圣塔菲市创立了“圣塔菲可再生艺术节”,西班牙也有“加泰罗尼亚国际可再生艺术节”,在“垃圾”艺术家们看来,对垃圾也要不抛弃、不放弃,万物有灵,一切皆可再生。
垃圾可以成为艺术品,艺术品又何尝不是垃圾?今天陈列在博物馆里的杜尚的小便池,其实只是一个复制品,原作早已经被杜尚的家人当垃圾扔掉了。
对艺术家而言,那些被放入艺术中的生活用品本身并不重要,扔进垃圾箱也无妨。重要的是,他们成功地扩展了艺术的边界,蒙娜丽莎可以印在马克杯上,马克杯也进入了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