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有一把尺子,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把很旧很旧的折叠木质尺子。这是木匠专用的尺子。
作为木匠,没有尺子可不行。每次干木活儿时,尺子在爸爸的驾驭下,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爸爸首先用眼睛瞄一下圆木头,随后用尺子量一下长度,再用夹在耳朵上的铅笔做个记号,重复几次之后,再用手拉锯条把木头锯开,一块笔直且平整的木板料材就成形了,可以派上大用场。家里的小木凳、桌子、大衣柜、小箱子都出自爸爸之手,当然也少不了那把老尺子的贡献。
有一次,不懂事的我和哥哥,趁着爸爸外出干活儿的功夫,偷偷地拿着爸爸的尺子玩耍。我们把尺子折成图案,在地上比划,一不小心把尺子的一块给掰了下来,而这一幕刚好被从山里干活回到家的爸爸看到。我们当时心想:完了,这下会被爸爸训斥死的。果不其然,爸爸的双眼瞪得像个铜铃铛似的,布满皱纹的脸颊就像火烧云,狠狠地将锄头扔在地上,对我们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谁让你们玩这个的?!这是你们玩的吗?说着就要上前打我们。少不更事的我们早就被爸爸惊天炸雷似的吼叫吓哭了。但是紧跟而来的妈妈看到这一切,赶紧拉住爸爸,护着我们:“死人哩?不就是一把尺子嘛,至于火冒三丈吗?”妈妈边说边示意我们离开。就这样一场“大灾难”在妈妈的帮助下化险为夷。
尺子上面很多地方都掉色了,尤其是仅有的黑色刻度已经模糊看不清了。但也许是用得得心应手的缘故,爸爸总是舍不得扔掉,那把尺子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宝贝。很多同行看到爸爸的那把尺子,总是调侃爸爸:快把那把旧尺子扔掉吧,都配不上您这方圆十里内的好木匠身份了。爸爸先是一愣,眉头一皱,用长满老茧的双手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把玩着尺子,随后舒展开“川”字形的抬头纹,才笑着说道:这家伙(指尺子)这些年一直跟我走南闯北,给我出了不少力,立了不少汗马功劳,还从来没有嫌弃我这个农民小木匠呢,我总不能过河拆桥吧。
爸爸经常教育我们,做人和干木活儿是一个道理,只有像尺子一样“正直”,才能“丈量”别人。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时刻要有把“尺子”丈量长度,把握直度,否则就会走很多“弯路”,甚至掉到“沟里”。对于木头来说,如果没有尺子,任凭感觉做出来的物件虽可用,但肯定是没有美观性的。但对于人来说,如果没有“一把正直的尺子”掌控,成不了才不说,甚至还会走上不归路。
后来,直到钢质的卷尺普遍流行开来,爸爸也没有“喜新厌旧”,依然用着他的那把老旧木尺子,也许是爸爸用习惯了,或者说爸爸不想花那“冤枉”钱,节省下来用作我们的学费。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每次回到老家看到静静地躺在木盒子中的那把尺子,虽然身上落着一层灰,但依然觉着爸爸就在身边,爱不释手地擦拭着尺子上面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