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浩月
《银河补习班》是邓超与俞白眉主导创作的一部电影。与这对搭档此前的作品相比,该作品的喜剧风格已经退居其后,用父子温情与励志元素来探讨严肃话题,成为《银河补习班》的主要诉求。
首当其冲,电影批判了现有教育体制的一些弊端,比如“唯分数论”“差生歧视”“军事化管理”“过度补习”等。片中博喻学校的教导主任闫主任,承担了教育弊端的一切负面影响,由此给人一种“批评到闫主任”为止的印象,也有观众认为,故事快结束时,把“教改”当成解决问题的救命稻草,是一种“投降主义”,这使得影片陷入争议——它是否真的在讨论教育问题?
然而,我并不这样认为。教育问题与父子感情,或许只是《银河补习班》的虚晃一枪,用来制造讨论度与吸引力,形成它的商业价值,促使更多观众走进影院,而在内里,《银河补习班》的另一内核,是在讨论一代知识分子的生存与尊严,包括他们曲折的命运给整个社会带来的冲击与影响。
周星驰的《长江七号》,父亲的戏份远远超过了儿子,《银河补习班》更甚,它的焦点更为关注父亲,无论有关父子感情的情节制造了多少泪点,《银河补习班》总是会习惯性地把聚焦点放在父亲身上,这会使人尝试穿透这部电影的表面,更多地了解父亲的身份并试图挖出创作者的深层意图。
影片从1990年北京亚运会讲起,到2019年马皓文(邓超饰)的儿子马飞(白宇饰)坐火箭进入外太空,电影用三十年的标志性事件与流行歌曲制造了让人熟悉的时代背景,观众通常会关注到时代的发展与变化,而忽略马皓文命运变化与时代之间的联系,实际上,马皓文不单是作为一名父亲出现于故事里的,更多时候,他是那代知识分子群体的缩影。
邓超在《银河补习班》里的表演,容易让人联想到张艺谋电影《归来》中陈道明饰演的陆焉识。在马皓文与陆焉识这两个角色的身上,有着高度相似的知识分子气质,儒雅、隐忍,以豁达的态度面对命运的不公。许多人只认识电视剧与综艺节目里的邓超,但却不知道,邓超是最适合演知识分子角色的演员之一,他能把知识分子的落寞与沮丧诠释得极为到位。
我看《银河补习班》时注意力大都集中在马皓文身上。这是个典型的悲剧人物,单位设计的大桥垮塌,他承担了主要责任,出狱后一生受辱,而实际上是被徒弟陷害替单位背了黑锅……在精心的构陷面前,马皓文是无力的,几乎没有反抗的勇气与力气,坐牢是他唯一的命运。
《银河补习班》以马皓文为线头构建了三条权力关系线,一是马皓文与单位、同事之间的关系,二是马皓文与学校、校领导之间的关系,三是马皓文与社会(包括被他寄予希望能为他平反冤案的机构在内)之间的关系。在这三条权力关系线上,毫无疑问马皓文都是最弱的那一方,之所以被侮辱、被损害,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一直尝试在捍卫自己的骄傲。白发苍苍的马皓文对希望他继续忍辱负重的儿子说,“我是一个骄傲的人”。马皓文坚持多年申诉自己的冤案,在小酒馆暴打当年陷害他的徒弟,这些都是他捍卫自身骄傲的一种做法。击碎他的骄傲也很容易,就是儿子也加入“污泥浊水”,成为冤枉他的一部分。
好在,马飞在太空飞船发生通讯故障之后,想起父亲一生的教导,不仅挽回了自己的生命、保护了飞船的安全,也以骄傲的姿态重新和父亲站在了一起。但,这是电影,现实中骄傲会最终战胜私心、利益吗?我们不得而知。
《银河补习班》貌似是在讲述父亲为儿子补习的故事,其实是在说一个父亲的个人史。在马皓文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代知识分子的风骨与底线,以及他们的浪漫与坚持。这位父亲,有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并且擅长在绝境下创造生机,但却在阴暗与偏见的捆绑于约束下,丝毫动弹不得,他与儿子相处的时光,成为唯一的快乐片段,除此之外,他的生命色彩都是黯淡的。在看到儿子触底反弹成为学校骄傲的励志元素之后,更应该反思父亲低调、谨小慎微、苦中作乐的一生是如何形成的。如果看不到这一点,就等于没有关注到《银河补习班》的最大看点。
《银河补习班》的太空戏份贯穿全片,虽然是现实题材作品,但也可以当成“太空电影”来看,太空与地球,过去与现在,空间与时间距离的拉开,让人能更直观地看到人的孤独,以及人作为社会动物所面临的一些无奈。《银河补习班》的基调是励志的,结局是圆满的,但也要看到这个故事背后隐藏的深深的遗憾与内在的峥嵘,那是过去的岁月留给一个群体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