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裴积荣
古语云:“开卷不谈《红楼梦》,熟读诗书也枉然。”意思是,《红楼梦》是中华文化的百科大书,一部《红楼梦》把中华文化的精华浓缩其中,它是中华民族人情世理的普及读物。
但是,在当今经济大潮的浮躁时代,读生意经的人多,读《官场现形记》的人多,读《厚黑学》的人多。《红楼梦》110万言的皇皇巨著,谁肯潜下心来逐字逐句地去研读呢?更要命的是《红楼梦》中隐语多、谜语多、潜台词多,仅从表面文字去读,读懂的人少,能理解的人少,反之,误读误解的人就多了。
俞平伯、周汝昌、刘心武谈《红楼梦》的文章,理论化、专业化、学术化、索引多、考证多,他们的文章是专家们餐桌上的珍馐。他们都是从大处着笔,从遥远的渺茫中走来,最后通向一般读者看不见、摸不着、不可理解的朦胧世界。读者需要对《红楼梦》较浅近的解说,而他们是越说越深,越说越远,读者越读越含混。而李希凡谈《红楼梦》的文章,又把日常生活阶级斗争化了,把儿女情长写得硬铮铮、冷冰冰的。
青年女作家张怡谈《红楼梦》的文章不同。她是由小及大、由近及远、由浅入深,既是《红楼梦》文本的解说,又是书中人物内心世界的展示。这样的文章,就像小餐馆里的农家小吃,正适合当代一些没时间研读《红楼梦》的“忙人”的胃口。
正应了红颜薄命的话,《红楼梦》命运多舛,历史上几遭查禁之苦。我42岁才购得一套《红楼梦》。四十年来,时断时续地信手拈起浏览,时至今日,对书中故事情节,对书中人物关系及其历史传延仍不甚了了。而年轻的张怡女士,说起《红楼梦》,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熟其文、知其人,议论自如,左右逢源,大胆恣肆。能广博引,敢下断语。请看——
“黛玉的花颜月貌与无与伦比的性灵,宝钗的博学多才,袭人的温柔和顺,晴雯的娇痴勇敢,史湘云的英豪阔达豪放到忘形。如男孩般的女娇儿探春的敏慧能干,实在堪为大任。”
“王熙凤是千年难出的马屁精。”
“贾宝玉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化身……”
“《红楼梦》是至善、至真、至美、至性、至纯、至悟、至慧、至慈的绝世奇书。”
“从远古《山海经》拉开了小说序幕,其间《易经》、老子、庄子、儒家、诸子百家、佛家、禅宗、诗歌、小说、戏曲……可以说所有的文化精髓,《红楼梦》通通包罗,没有哪一部小说能够像《红楼梦》具有如此惊人而广博深厚的文化内涵……”
“《红楼梦》是曹雪芹用血泪写下的人类灵魂的心经,它将永远镌刻在宇宙天地间。”
“《红楼梦》是中国文学的圣经。”
“《红楼梦》是一本佛经,处处都是慈悲,处处都是觉悟。”
“大观园是人类的理想王国。”
“《红楼梦》所写的封建社会是对女性的压迫。仕途、科举是对男性的隐形压迫。”
“三国、水浒、西游、金瓶梅中的女人都不是人,都不把女人当人看,而是物,是尤物器物动动淫物。只有《红楼梦》才赋予女人以人的精华地位。”
……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张怡还年轻,她的一些观点并非权威论断,大有狭隘偏激偏悖之嫌,也大有初生牛犊的狂言妄语之嫌。但它毕竟还有一些参考值。敢把有创见的观点摆出来就是勇敢精神,就是英雄气概,就该点赞。这样的断语,一些文坛老泰斗,一些老学究是说不出来也不敢说的。
我一贯讨厌缺少文化内涵的摆阔显派炫华耀贵。改革开放以来,一些暴发户炫耀金钱的暴戾之气更是甚嚣尘上。听闻一位教授去采访一位腰缠百万的巨富。被采访者说,我对得起我的三个儿子。我给他们三个每人娶了一个媳妇,每人买了一辆高档小车,每人买了一个单元楼。采访者问,你的三个儿子各是什么学历?答曰,他们三个没拿回来一张初中毕业文凭。被访者令我们唏嘘不已。我们希望富裕,我们更珍惜文化文明建设。我们今天谈《红楼梦》,就是希望给我们的读者、给我们的生活多一些文化内涵。王一贴是单纯幼稚的公子哥儿们的生活老师。“留待残荷听雨声”,让人间有一种警惕和珍惜,对时间流逝的珍惜。这些都是《红楼梦》也是女作家张怡告诉我们的文化内涵。你读《红楼梦》悟到这些内涵了吗?
“曹雪芹的思想是超前的,它不属于一个时代,而是属于全人类所有的世纪。”《红楼梦》是一潭深水,不识水性的人不敢涉足。而踏涛踩浪的高手们下水了,但他们不是浅说,而是考证、探例、索源,这于一般的读者无益。读《红楼梦》就像游华山,游黄河。任何人究其一生也不可能全面透彻地熟悉它。张怡用“闲言碎语”法解读《红楼梦》,取其一点,说得淋漓尽致,这就像读者嚼五香豆儿,豆儿虽小,却能让读者满口生津。
张怡毕竟走进了《红楼梦》,把《红楼梦》读懂了,有了心得体会,有了发言权。我希望她今后的“浅谈”文章,继续把题目定小,把大道理化小去写,把深奥的道理化浅去写,把子曰诗云索引来的隐语暗语假语村言化为真言率语去写,这才是广大读者所需要的《红楼梦》的普及化、群众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