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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向东流
■王晓飞
  从榆林府谷墙头出发的一条观光路,高颜值地到达渭南华山脚下,号称中国的“一号公路”,奔驰在这样的大道上,能感受到一条大河的气息,脑海里蹦出一连串的风景名胜:西岳华山、壶口瀑布、洽川湿地、司马迁祠、乾坤湾、闯王寨……洛河渭河遇见了黄河,三河交汇处的老潼关,汪汪洋洋烟波浩渺的三河口,眼望着对岸的鹳雀楼,情不自禁地吟诵:“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再可劲地吼一声:“大河——向东流啊!”
  三河交汇成一条大河,洛河和渭河消失,黄河转一个九十度的硬弯,“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云山连晋壤,烟树入秦川。”一条经过深思熟虑的大河,向着海的方向奔腾而去!大河向东流呀,它把风的力量一波传给一波,它雄健,勇壮,豪宕,河海之间,横出一条分界线,一边是流动的黄土,一边是宁静的蔚蓝,只有天上涌来的水,才有如此气度敢与大海相遇。
  滔滔大河注入大海,一定是她对大海充满了向往。那将是一番怎样的情景?滔天巨浪,长龙摆尾,浩浩汤汤,激越高歌,桀骜不驯,左奔右突!大河从青藏高原出发,来到了这屈曲的河床,山地、平原、丘陵和峡谷给了她恢远的气韵,黄土高原赋予她单纯的色彩,她一路接纳的径流,增壮了大河的声威。大河为什么选择向东流,这也许是大河深藏不露的秘密,或许她从巴颜喀拉山脉初生之时,便与长江、澜沧江心照不宣,也许它以对生命无边的仁慈和默契,各自选择了不同的去向,它在持续地前行中,不断用丰盈的乳汁哺育亿万生灵。从雪山到海洋,它选择了一条极其曲折的道路,这条属于中国北方的大河,流向了西北干涸的山峦和土地,滋润出了广袤的高原与平原,浩浩荡荡地奔向大海。
  经历了一路惊险传奇,她先在山地峡谷间穿行,忽宽忽窄,时急时缓,流淌之中往往急纵之后必有放松。一条北方的大河,造就出富饶的河套平原,急转朝南后飞流直下,裹挟黄土高原的泥沙,在激流奔涌的壶口形成滔天瀑布,两岸刀劈斧削断崖绝壁,在对峙之中形成险要的龙门。一条大河摇荡前行,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写成真言,过三门峡之后长驱直入,横贯华北平原,将河道逐年抬高,形成“地上悬河”,又用裹挟而来的泥沙,堆积成一块块陆地,一任绿芽萌发草木葳蕤。
  一条属于北方的大河,就要扑向大海了,她日夜奔走终找到自己的家园。“大河向东流啊!”她这样固执而生硬地转弯,她头也不回地一路东去,一定是远远地看见了那一片蔚蓝!她从那么遥远的高原一路走来,从不停歇,历尽千辛万苦,毫不踌躇地奔涌向前,那排山倒海的波涛,是她匆急的脚步,始终气势磅礴地向着海洋奔腾翻滚。我看见巨大的浪潮,与渺远的蓝色紧紧相拥,持续着、连绵不断。那是经历了无数厚土濡染而成的雄浑,那是经历了沧桑演变的无尽。奔腾而来的大河注入了大海,有一股按捺不住地倔劲儿,在一派包容并举的蓝色海洋上,掀起一股又一股巨浪,扬起一堆又一堆雪白的浪尖,好似大河一如既往的冰雪性情,她试图留下自己的本色,却带上黄土高原给予的不屈不挠。
  大河向东流啊,一路有多少曲曲折折仍高歌猛进。三河口是她最后一次调整方向。大河向东流,每次改变流向都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义无反顾。奔流的大河在潼关为何主动转弯,她从西岳华山上究竟读懂了啥?我多次到达三河口,企图解开这个巨大的秘密,每次得到的都是来自远古的神话传说。
  上古大神共工与战神蚩尤争战,战而不胜便怒触不周山,不周山摧折,天倾西北而地陷东南,河水都向东方流去。来自昆仑之墟的东流为积石所阻,遂绕贺兰而东流,又为吕梁山所阻,南流汇于尧都之墟。中条山与华山原本连体,黄河流不出去,于是“天下洪水泛滥,淹了尧都之墟”。河神巨灵闯下滔天大祸深怕天谴,以左手推华山右足踏中条,“噶咋!”哗然地分开了两山,掀开了一个大谷口,黄河高歌“大河向东流啊”入海而去,华岳仙掌崖留有巨灵神的手印,这个传说凝结为华岳仙掌。
  在尧舜时期,天下河水泛滥,庄稼被淹房屋被毁,百姓困苦不堪。尧让鲧去治理洪水,鲧不晓五常生克之理,一味“堵塞”,虽历九年而水患依旧。到了舜的时代,选任鲧之子禹前去治水,禹吸取父亲治水的教训,发明了“准”(水准器)、“绳”(丈量用具)、“规”(画圆)、“矩”(定平,测长、高、深),采用“泄洪之法”,与水工们陆行军、水行舟、泥行撬、山行撵,三过家门而不入,于潼关凿开了一个大缺口,导水东归大海。
  一股高山雪水汇成的河流,流出北方汉子的倔强,又倔强地流出一个伟大民族的肤色,百折不回永不服输,这里边难道没有至理?你能说清大河向东流纳入了多少溪流?每一条小溪流都有一个特性,“穿山透地不辞劳,到底方知出处高,溪涧焉能留得住,终向大海做波涛!”这样的溪流汇成的大河,一定会有更远大的目标,如同一个民族的伟大复兴,什么力量也阻挡不住! 
  大河向东流啊,大河在那遥远的地方,在人的视线难以企及的纵深处,她终于注入了海,化作了波澜壮阔的惊天波涛,与大海深处喷薄而出的朝日,融成世界上最美丽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