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来,在水池边刷牙,忽然身后飘过一团火。扭身一看,只见一个老大娘手里拿一团用纸燃烧着的火,跌跌撞撞地往前跑,风吹着火顺势烧着她的手,她不停地用口吹,太烫了,扔在地上又急忙拿起。好不容易上楼了,火又灭了,只能折身下楼又颠着小脚到前院去引火,如此往返几次,手已熏成黑色,脸上爬满了水珠,她依然坚持一次又一次地去引火。
看着老人忙忙乱乱的身影,听着老人气喘吁吁的声音,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做儿子的也真够粗心,请来老人哄小孩做饭,连火柴都不给准备。看看老人,饱经沧桑的眼里,无一丝一毫的怨意,只有一心一意的专注和执着,把火种引到家,把炉子生着,把饭做好,待儿媳回来有口热乎的饭吃。这就是母亲。
瞬间我回到了1997年那个寒冷的冬天,洛川塬高风大,加之初冬的一场大雪一直未化,气温急剧下降,天冷得要命。妻子到南方学习,我又忙于工作。为了照顾儿子和我的生活起居,父母从老家赶来。
自从父母来到家,我冷清的房子又变得热热乎乎。我在家基本上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工作更加投入。忙学生、忙教案、忙开会、忙应酬。全然顾不得问一声父母生活能否习惯,身体是否舒服,衣服是否需要更换,房子里是否暖和。只是每天早晨到父母住的房子取热水洗脸时,瞥见习惯于脱衣服睡觉的父母和衣睡着,便随口问一句:“咋不脱衣服睡?”“床冰得要命,穿上衣服能好点。”当时年轻的我仗着自己火气旺根本没有感到床有多凉、房有多冷,更没有听出父母的言外之苦,全然没有记得给父母房子里安置个火炉,即便是电褥子都没有买一个。住惯了黄土窑洞热炕的他们在这零下十几度的高原上住在一个冰窟一样的房子里,床上冰得睡不下,只能和衣睡到天明,怎能休息好?
有一天,一位朋友跟我一起喝完酒后到了我家,进了父母住的房子,脱口说了一声:“房子怎这么冷?”跟父母寒暄几句后,他拉我走出门对我说:“你就是这样让你父母过冬的?”“怎么啦?”“你要把他们冻坏的!这么冷的天,他们又上了年纪,又不是我们年轻人。”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父母灰暗的脸上写满了寒气,在短暂的日子里显然苍老了不少。由于寒气太重,母亲不停地咳嗽,满脸浮肿。他们是怎样耐着性子在这冰窖一样的房子里熬到天明?他们又是怎样艰难地下床,慢慢地活动开身子开始一天的劳作?我真是个不肖之子,这份伤害与愧疚怎一个“工作忙”能了得。我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忙给父母的房子里安置了个火炉。终于又看到父母可以脱了衣服睡觉。
眼前这位引燃火苗的母亲会不会跟我父母一样,也在这个寒冷而潮湿的冬天倍受苦痛。我有必要像当年那位朋友一样提醒一下这个粗心的年轻人。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忙到商店里买了一盒火柴给这位母亲。当我拿着火柴推开老人的房门时,老人已生好了火,正坐在火炉边看着冒热气的锅发呆。这升腾的热气里老人兴许看到了儿子和媳妇回家后因工作劳累饥饿时饱食的馋相及饭后的满足。
我没有打扰老人的闲暇与清静,火柴放在窗台上掩门而走。
我要给父母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