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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樟木箱
张文锋
  书房的角落里静静地摆放着一只很普通的木箱,是由樟木做成的。这只樟木箱不大,是长方形的,铜质锁头古色古香的。虽然历经了岁月的熏染,樟木箱显得陈旧了,有些红色的油漆都脱落了,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它整体的美观。
  这只樟木箱是有来历的。当年我的父亲考取了大学,成为老家第一个走出大山的大学生。祖父砍下门前的那棵古樟树,请人做了一对书箱,一只给了我父亲,另一只给了姑姑。从此,这只樟木箱陪伴着父亲踏上了漫长的人生征程。
  父亲酷爱读书,他大学读的是中文专业。那只樟木箱装满了一摞摞的书,书籍伴随父亲度过了多少个漫漫长夜……
  父亲大学毕业后,按照省教育厅的统一分配,到省军区下属部队担任文化教员。就在那年暑假,父亲回乡边度假边等候分配通知,谁料老家发了一场特大洪水,学校拍的分配电报在当时的公社被积压,父亲没有如期报到,后来只能转到地方从事教育工作。在那座陌生的城市,父亲远离了故乡,远离了亲人,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孤独地在空中飘曳,只有那只樟木箱陪伴着他度过那段漂泊异乡的日子。
  在异乡漂泊了整整十年,父亲调回老家县城中学从事高中语文的教学工作,那只樟木箱也陪伴着父亲回到了久违的家。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樟木箱里放的都是像四大名著那些大部头的书籍,那些书籍都是父亲的宝贝。樟木箱里散发出缕缕的书香,一直珍藏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父亲虽然是一名教师,但对我们兄妹的教育似乎不经常讲那些深奥的大道理。在我的记忆里,他只是教育我们要勤勉,要俭朴,要积极上进。做人要诚实律己,对人要宽容大度。其实,就这些已经够我们一生受用。
  父亲高大魁梧,外表严肃,生性沉默,使人一见顿生敬畏之心,很多人会觉得父亲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学生们说课堂上的父亲是激情飞扬、诙谐有趣的,对此学生们是记忆犹新的。尤其是教学晦涩难懂的文言文,父亲的旁征博引,妙语连珠,让学生们在不经意间就跟随父亲走进了博大精深的中国古代文学的殿堂,这令多少学子折服。
  当年,这只樟木箱也曾经陪伴着我的求学生涯。考上师范,父亲第一次用自行车送我到学校。当时,我的脑海中闪现出朱自清的散文《背影》中的那句话:“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从微佝的背影中,感觉到父亲又苍老了许多,额角又增添了几丝白发。
  住校的日子里,每个住校的同学都带有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装满了生活用品。我的床位是在架子床的上铺,于是我把樟木箱放在了床上。课余时间,樟木箱就是我的另外一个精神世界。因为箱子里放着的除了生活用品,还有从家里带来的书。闲暇时,我喜欢躺在床上,捧着一本本书籍,感受着书籍给我带来的满心愉悦。
  几年以后,我结束了求学生涯,樟木箱也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静静地躺在书房的角落里,用于存放一些杂物。
  那年秋天,儿子考取了高中,像一只展翅的雏鹰,要离开我们到学校开始住校生活。妻说儿子住校了,到商店给他买一只大皮箱吧。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樟木箱。但是像儿子这一代追求时髦的年轻人会不会要这只不合潮流的樟木箱呢?我的心里也没底。
  儿子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我给他打开那只樟木箱,一缕樟木特有的幽香沁人心脾。我和他聊起了关于这只樟木箱的前尘往事。儿子静静地听着,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长大了,变得成熟懂事了;他的眼眸中充满了凝重,我知道他读懂了父辈对他的期望,对他的希冀。从此,这只普通的樟木箱也伴随着儿子开始了他的人生。
  一家三代人曾经使用过的一只普通的樟木箱,穿越了悠悠的时光,成为了家风传承的宝贝;承载了几代人梦想的樟木箱,成为心灵独处时的一道最亮丽的风景,保存在记忆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