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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缝纫机
胡小莉
  住进楼房时,我还是没舍得扔掉那台伴随我二十多年的缝纫机。与整体装修对比,虽然它显得格格不入,但我还是执意将它也搬了进来,找了一个向阳的地方放着。这古老的物件散发着岁月的幽香,这无声的陪伴仿佛穿越时光,让我将那些和它一起做针线活的时光碎片重新拼凑起来,一切恍若昨天。
  搬离故乡时,我对母亲说:“缝纫机没用了,丢了吧。”母亲忙说:“还要用它给你们缝补衣服呢。”搬家以后,母亲很少再用它,在它上面盖了结结实实的垫子,它只是静静地伫立于临窗一隅。有时除去垫子,把它的漆面擦得锃亮,如同一面镜子,还能照见人影呢!我不明白母亲不怎么缝补衣服了,为什么还要将它留在身边呢?
  母亲很小就学会了织布、做衣服、纳鞋底、做鞋等纯手工针线活。记得我小时候,每个夜里,我们兄妹都躺下了,母亲还在灯下纳鞋底。我看着母亲一手抵住鞋底,另一只手用锥子将鞋底穿透,大针穿线很连贯地跟上。灯光很暗,鞋底的针脚难免有时倾斜,她从不将就,立马拆了重来。有时我也偷偷尝试着替她来几个针脚,每次都被细心的母亲发现。她可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虽然没批评我,可她还是不怕麻烦,把我做的拆掉。我漫不经心地嘟囔着鞋底早晚都踩在地上之类的话,母亲总会一本正经地说,一双新鞋不能因为几个针脚毁了,让我哭笑不得又对她充满敬意。至于鞋帮的针脚,她就更在意了,务必小而均匀,因此她做好成型的一双布鞋拿在手里,堪称艺术品。
  在没有缝纫机之前,母亲常常手工缝补衣服到半夜,甚至鸡叫。因为母亲白天还要去地里干活,不能耽误了农事。好几次,黎明时分,母亲叫我起床上学,我看到还在缝补衣服的她眼睛通红,布满血丝。
  那时,村里很多人家都购买了缝纫机,母亲很是羡慕。在她的提议下,我家很快也拥有了一台缝纫机。
  自从有了缝纫机之后,母亲做针线活的劲头更加足了!大到衣服,小到鞋垫,都是她的拿手活儿。在漫长的夏夜里,母亲常常坐在缝纫机旁,弓着腰缝衣服。村里人经常夸奖母亲的针线活儿好,我们从小到大也从来没有穿过赤脚露腿的衣服。衣服虽然陈旧,但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这一切,都得益于勤劳的母亲。
  小时候,我常凑在母亲身旁看她踩缝纫机,脚都痒痒的。只要母亲离开,我就趁机踩两脚。感觉就像喝了蜜一样甜。特别是家里有外人时,我最爱踩缝纫机,被乡里乡亲夸上几句,感觉自己创造了世界奇迹。有时踩不好,打断了缝纫针,就会挨母亲一顿训,几天不敢踩。可时间一长就又去踩了,不知不觉中,我也学会了使用缝纫机。虽然衣服上的针脚歪歪扭扭,但我已心满意足。
  要说缝纫机陪伴谁的时间最长,除了母亲之外,就应该数得上我了。那时家里没有写字的地方,缝纫机成为我最合适的写字台,不然就得趴在炕上写字。节假日里,可以说它就是我形影不离的伙伴儿。从小学至初中,好几年的时光里,它和母亲共同伴随着我不断成长。书本、钢笔、墨水总是被母亲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它的上面,不许任何人触碰或损坏。如果母亲要用缝纫机缝补衣服,就把我的学习用具小心翼翼地拿开。动作是那样庄重小心,就像捧着佛经那样虔诚。
  写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当初要将缝纫机丢弃在老屋的想法是多么幼稚。自从我完成学业后,从来没有正视过它一眼,而母亲却把它如同孩子般呵护,直到现在也崭新如初。我隐隐感到:母亲早已将缝纫机视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了。
  缝纫机既是母亲的助手,也是我们全家的功臣,更是我人生起航的一个支点。多年来,它伴随着我成长,伴随着我进步。记住了它,也就记住了母亲给我们缝缝补补的艰难岁月。朦胧中,我似乎又听到缝纫机的“嗒嗒”声,还在老屋上空不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