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革
朋友送来一部书稿,问我能不能出版,适逢周末,斜倚床头,顺手拿来翻看。亚宁的文字一经打开,就有很强的带入感和既视感。你看,《陕北秧歌》以“从天而降的铿锵的锣鼓声”开头,先声夺人,独具匠心,激发出浓厚的阅读兴趣。接着,正面描写“乐队的汉子们忘乎所以,恨不得把那个红边鼓敲碎,巴不得把那把铜唢呐吹破,真想把那大小铜镲拍烂,一心想把那小铜锣击个窟窿……时而粗犷奔放,能使河流为之激扬动荡;时而稳步柔美,能使无数人为之心醉;时而缓和细腻,能使大地为之倾倒。”极其准确与生动形象地写出了陕北汉子们扭秧歌吹奏乐时的快乐粗犷和疯狂有劲。“忽然,两只威风凛凛的雄狮不知从何方而出,摇着脑袋,摆着身子,张着血盆大口,或凭空后仰翻滚,或高台俯卧衔球,或单狮走桩,或双狮争戏,或扮鬼脸。起势、奋起、迎宾、施礼、惊跃、酣睡、道谢。”将威武之狮的喜、怒、哀、乐之状舞得栩栩如生。侧面描写众人的反应:“喜笑颜开,捧腹大笑”“老太太的两颗门牙差点飞落出来,歪着脖颈用双手慌忙捂住。”烘托出表演者技艺的精湛和高超。这些极其华美的拟人拟物、比喻、排比、夸张、正面描写和侧面描写相结合等文学表现手法,把“陕北秧歌”这种流传于陕北高原的历史悠久、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具有广泛群众性和代表性的传统民俗社火“闹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结尾,“鼓点又响起来了。”“扭吧,扭出陕北人的好心情,扭出一个个红红火火的好日子。”点明文章中心,首尾呼应,使文章浑然一体。《陕北唢呐》写道:“鼓手咬着牙齿,使尽全力打击着那个牛皮红鼓,铜镲手用尽了自己的手力,打锣人把锣提得与人面同高,闭着眼睛忘情地打着,两个唢呐手时而仰面朝天,时而弯腰俯地,时而对吹比高低,时而背对吹奏,再看唢呐手那鼓起的两腮,一会似乎要爆裂了,一会似乎要沉陷了,一会又似乎走在平坦的大道上。”吹唢呐的场景是不是也写得活灵活现、如在眼前,让你身临其境呢?
创作永远不会是无源之水,亚宁创作的源头,是住过的窑、睡过的炕、喝过的米酒和骑过的自行车,是屋檐下的草和自制的煤油灯,是小村大戏、小院记忆、三条腿的狗和风儿刮过的村庄,更是震天响的长杆大碗唢呐和酣畅淋漓的陕北秧歌,他凭借对生活的本能体验,将自己所有的感觉器官全部调动起来,全身心地去感受体会他所经历的一切,然后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
我的小学、中学都是在陕北度过的,记得高中时,我感慨小时候每天从家里搬凳子下这个山头然后再爬上对面的山头上学而写了一篇《山的女儿》,被语文老师用红笔写了满满两页纸的评语。30年后聚会,仍有人念念不忘我当时读作文的神态。亚宁写的陕北之冬、春来柳绿、初冬的雪、秋天的果,就是我小时候的日常,但却被亚宁描述得别有一番韵味,即使我曾深恶痛绝的黄风天,在亚宁笔下也被赋予了豪迈刚烈、不屈不挠的意象。
合上书稿,心里还有一丝窃喜:三十几页了,竟然没发现错别字。这是我这么多年编辑工作中极少见的。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以亚宁如此丰沛的心源,有了陕北这块造化世界的营养,生活大河与生命之水在笔下汇流,会像种子掉进沃土,快速地拔节、开花,创作出一篇篇脍炙人口的美文。“只有持之以恒地播种,才能获得形式多样的收获。”(张亚宁语)“冰心散文奖”如是,“孙犁散文奖”如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朔方》等报刊发表如是,被选为中小学生阅读理解试题亦如是,期待亚宁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