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的枣园大队曾是毛主席的故居，每天都有中外游客前来瞻仰。当我作为知青下放到延安，第一次来到枣园大队，一眼就发现小卖部陈列着精美的酥皮点心，这在延安当地食品厂肯定加工不出来，没准是从上海北京等地空运过来的，属于特供的点心了。见到如此诱人的点心，馋得我直流哈喇子。
　　“喂！给我称五斤。”
　　“什么？你要的太多了吧！”柜台前站起一位女售货员。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人很漂亮。
　　她端详了我一番，见我穿一身蓝色学生装，操一口流利的京腔。
　　“噢，是北京学生呀。”她继而又言道：“这是特供商品，不对外。”我也不管她年龄多大，连称姐姐。此时京油子充分表现出特级的油腔滑调，又做痛苦状肆意夸大事实：“队中同学患病滴水不进，只是念叨京城稻香村、桂馨斋的糕点，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真乃天无绝人之路！”不知何处触动了这位姑娘的神经，她默默地注视着我，偶然还笑一笑，随后给我称了五斤点心。
　　当我如愿购到五斤点心，高兴得手舞足蹈。回到知青点，同学们闪烁着饿狼般的眼光一拥而上吃个精光，个个意犹未尽。知青点之后连日派出几拨人马下山采购，但不知为何全部大败而归。经过大家讨论，再次推荐我下山完成这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我套上老乡的黑棉袄，头上扎着羊毛巾踏进了小卖部。
　　“那位女子，快给俺称几斤点心。”“不对外！”冰冷冷甩过三个字。“别介！”我一着急又露出北京音。“坏后生！”姑娘笑了，窜过柜台狠狠地掐了我一把。最后照例给我称了五斤点心，并且警告我下不为例。
　　数月后，我到延安城办事，路经枣园大队。当走到河畔，见到这位售货的姑娘一边洗衣服一边哼着歌。阳光照耀下，她俊美的脸蛋无比红润。她一眼望见我，就撩起河水向我泼来：
　　“怎么失踪了，为什么不来了？”
　　“下不为例！本哥们不想给你找麻烦。”
　　她嘻嘻哈哈又笑了起来。“你呀，真是个瓜娃！”
　　我哈哈大笑，攻其不备地撩了她几把水，转身就跑。京城的学生怎能跑过山里的姑娘？不到一会儿，我被她揪住了。
　　“哎呀，你衣服都臭了！多长时间没有洗过了？”
　　她不由分说押我进入她家窑洞，要求我换上她父亲的一身中山装。到她家我才知道，她父亲是医务所医生。这位医生用非常慈祥爱怜的眼神望着我。姑娘则把衣服洗了，就晾在河畔边的青石板上。
　　其实那天我是去延安城参加体检招工，招工机会对知青来说是非常难得的。谁料到由于连跑35里山路，心脏跳得很快。县医院无情地通知我——不合格！我盼望这个工作很久了，这个通知对我来说，宛如晴天霹雳！我彻底失望了，难道年纪轻轻的我就患上了令人生畏的克山病了吗？
　　姑娘见我垂头丧气地回来，听了我的叙述，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她急忙把隔壁医务所的爸爸叫过来，给我重新测血压脉搏，一切正常。医务所出具了证明。姑娘看到太阳还没有落山，专门到枣园大队借了辆自行车，让我赶紧把证明交到县招工办。我快速蹬着自行车，而姑娘在远处注视着。她善良的眼神里交织着那么多、那么多的期盼……
　　当我离开了延安，又有了几年的生活经历后，才领悟了姑娘当时的眼神。那是错失的眼神！但瓜娃懂事太晚了！随着山区响起了唢呐声，带着我遥远的祝福——姑娘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