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退休后,从老家来看我,跟我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在家闲不住的时候,总爱上街随便走走。
有一天,他从街上回来,买了一双老式布鞋,一进门就把我给他买的皮鞋从脚上脱了下来。父亲一面试着穿上他买的布鞋,一面高兴地说:“我可找到这种鞋子了。”
我看着他穿在脚上的布鞋说:“现在的人都不穿这种老式布鞋了,你买那干啥?”
父亲说:“皮鞋穿上总是不舒服,还是布鞋穿上舒服。”
我知道上了年纪的人都爱穿布鞋,不爱穿皮鞋。可是现在很少有人会做布鞋,连街上也不见卖的,父亲不知在哪儿买到这双布鞋的,真是稀奇。当时我因为忙着去上班,就没有在意这回事。
一天傍晚,我们全家人一起去逛街,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父亲发现一个卖鞋的小店。
“就是这家鞋店。”父亲停下脚步,指了指小店,对我说。
我见他喜上眉梢,好像发现什么奇迹似的,一脸想急于告诉别人的兴奋神情。
我看了看那家鞋店,门面很小,缩在拐角上,窄窄的小玻璃窗里,真的摆放着几双布鞋。我并没有在意,正准备走过去。可是看见父亲已经走进卖鞋的小店里去了,我只好转回身来,跟了进去。
父亲站在柜台前,拿起一双跟他脚上穿的一模一样的布鞋,犹犹豫豫地说:“我想再买一双。”
我见他那么喜欢,就说:“买两双,够你穿一年的。”
父亲说:“一双就够了,我又不做什么,不费鞋,要那么多做啥子!”
我坚持给他买了两双。他像拿着宝贝般一直把两双鞋抱在怀里,连孙女要替他拿一会儿都不许。
后来我要回老家去看他,他在电话里一再叮嘱我说:“你来时啥也不要给我带,就把你们那里的老式布鞋给我带一双。”
于是,我专门跑到那家不起眼的卖鞋小店,买了两双布鞋给他带去。
再后来,我一路过这家卖鞋的小店,就会给父亲买布鞋,买了就通过邮局给他寄回老家去。以致父亲经常在电话里说:“可不要再给我买鞋子了,你买的鞋我这辈子也穿不完了。”
现在,我又路过这家卖鞋的小店,不知为什么,再次看到它,我心里一酸,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因为……因为父亲已经长眠于地下了,我买鞋子也没有用了,我再也不能给他老人家买鞋子穿了。
想到这些,我急匆匆地从卖鞋的小店门前走过,心中有无限的凄苦和感慨,一时间,我不由得抽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