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于农民家庭,由于家里人口多,加之贫穷,父亲只念过三天书,就辍学外出学木匠手艺。
后来,父亲成为了一名不错的木匠,虽然没有扬名立万,但方圆百里还没有不佩服父亲的手艺的。那些边角木料,父亲稍微加工一下,就会变成家用的小板凳、小饭桌、擀面杖、案板……这些小东西至今还在家里保留!
父亲为人老实厚道,而且还有手艺。母亲才认可了父亲,他们最终喜结连理。
母亲非常勤劳。每天天不亮,就摸黑起身上山劳作。在那困难的年月里,没有白面吃,母亲就种大片麦子;没有豆钱钱饭喝,母亲就种黄豆;没有荞面吃,母亲就开始到邻村借地种荞麦;没有高粱吃,她就到五里开外的山沟底种高粱……总之,家里没有什么,母亲就种什么,而且每一种作物从耕种到锄草再到收割,母亲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其倾注了全力。每一次自然灾害降临,母亲脸上总是露出焦虑的神情,祈祷着辛苦的汗水不要白流;每次丰收,母亲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每次问母亲有没有后悔嫁给父亲,母亲总会说:“那有什么可后悔的,虽然你父亲从来没有给我买过一件衣服,甚至一颗糖,但和你父亲在一起,总有一种踏实感、安全感。如果说让我选择再嫁一次,我还会选择嫁给你父亲,因为他是我最好的归宿。再说了,现在有你们这么争气的六个孩子,我这辈子也值了。”
我不知道母亲和父亲的感情到底有多好,但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母亲。因为父亲坚信,在家里耍本事的男人算不得男人!即使父亲偶尔生气,母亲都会巧妙地躲过父亲的“锋芒”,不和父亲针锋相对。母亲总是说,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为了谁能拿得住谁,而是两个人互相依赖、信任、坚持。一个家里没有永远的赢家,即使你吵架赢了,伤害的却是彼此的心!
2008年,父亲生病了。得知父亲生病时,我刚放暑假回到家。那天,去赶集的父亲还没有回来。大姐一边流泪一边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父亲得了绝症。这消息如千斤重担压在我们心头,让我们喘不过气来。因为我们打死也不会相信身强体壮的父亲会生病,更不会相信老实厚道的陕北庄稼汉会得了绝症!
我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母亲。母亲擦干眼角的泪水,强忍着悲伤对我们说:“妈没事的,你们也不要有负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让他命苦呢,好不容易过上享福的日子,却要离开我们。没事的,一切都有我呢!”
大四那年,我准备考研。在我研究生考试刚刚结束的第三天,母亲打来电话,对我说:“考完没事了,就回家吧,你爸想你了。”听到这,我心里一颤:不会是父亲病情严重了吧?
接完母亲的电话,我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收拾好行李,动身回家。
“你回来了……”父亲用微弱的声音问道。“嗯……”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敢直视曾经那个生龙活虎的父亲,扭过头飞奔出去,泪水早已如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就在我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我准备起床,看见父亲用无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随后,他似乎用尽毕生力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就再也没有了知觉。那无神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我的身上,似乎在留恋着什么,也似乎想再看我最后一眼……
如今,母亲每次看家中唯一的一张全家福,总会盯着父亲看,总是不由自主地用手去触摸父亲的脸庞,眼里泛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