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疙瘩山是陕北无数群山中的一座鲜为人知的小山,它静静地卧在云岩镇阳坪村。
登临山顶,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是邻村十里之内的穷乡僻壤,既无绝色美景,又无奇异风光。故常人绝不会为之心动,也不会刻意描绘它。然而,数十年来,不管我身在何方,心处何境,都会在梦境中游弋于这座黄土山洼。因为我的人生之根还深深地扎在那里,更因为那贫瘠但却养人的黄土地滋润过我的成长,并激励我以百倍的信心扑向风高浪险的外面世界。
1978年,当我十年寒窗即将结束,满怀激情地准备接受美好命运垂青的时候,却被高考的大门关在了外面。原因是父亲把我的户口转回了老家宜川,而我却一直不知。当我得知此事,这一重击似晴天霹雳将我击翻,我几乎是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延川县医院的病床上,整整一个多月。
半年后,肢体疲软的我带着一颗伤痛的心来到宜川云岩公社阳坪村。
为了彻底忘记过去,我暂时忘却曾轻千百次幻想过的未来,拼命干起农活来。很快,我便学会了拉车驾辕、锄地扶犁以及碾场扬谷等一个庄稼把式必备的技能,从此过上了起鸡叫睡半夜的单调繁重却四平八稳的生活。渐渐地,“好后生”“实诚人”等庄稼人公认的美好称号就加在了我的身上。我彻头彻尾变成了安分守己且与世无争的“受苦人”。
七月的一天,思想僵化了几十年的生产队长忽然脑筋开了窍。他在社员大会上十分动情地说“:其他村子人均一个工分上了5毛多,而我们村却还维持在8分钱。一样的受苦,一样的种地,差距太大了!所以,为了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一点,我要组织一支揽工队,到外面去挣钱,挣回来的钱大家分。”这一番话,让社员们喜得热泪盈眶。
提议在如雷鸣般的掌声中一致通过后,年轻人争先恐后报名参加。然而,信心十足的我却又一次被队长“涮”了下来。理由很简单:队里要留几个苦力好、听话的人种好“根据地”,因为全村百十口子老少的口粮都得在那里刨挖呢。想想也是,“一年的庄稼,二年的性命。”以防万一嘛!
在人们敬重的目光里,我与另外四个精壮男人带着全村剩下来的老弱妇孺开始了光荣的使命——向成百亩山地讨要吃喝。每天公鸡未叫,我们就赶着耕牛,背着铁犁,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羊肠小道上。当旭日从西疙瘩山浑圆的土峁爬上来的时候,我们几个已翻好十几亩地。早餐时间到了!望着盘山道上送饭的婆姨女子们一步一拧地走来,后生们的信天游也随之飘起。空旷的山里立即恢复了勃勃生机。
弹指一挥间,二十余载已逝。离开西疙瘩山后,我莽莽撞撞地来到红色圣地。几番挣扎,几度奋斗,终有了得心应手的工作,有了妻儿相伴的家庭,更有了各行各业心心相印的朋友。我的精神世界从此变得十分富有,我也十分满足。这期间,我游历过数不尽的名山大川和佳境福地,可是没有一处能像西疙瘩山那样永久地镌刻在我的记忆中。因为西疙瘩山给了我坚韧不拔的品质,使我在最脆弱的时候,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