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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东风一梦遥
雨凡
  读《乐府诗集》中《木兰辞》,看见那“军书十二卷”“策勋十二转”“同行十二年”的词句,心想古人为何偏爱十二,难道这竟是一个讨喜的数字?
  一直想不明白,花木兰与一群男儿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竟没人能识破她的女儿身份。心里猜想,大概她外貌太过普通,英雄气太重,少了很多温柔袅娜的气质。又或是那一群伙伴太过粗豪,平素对她不够关心的缘故。岂是什么“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之类的说辞可以搪塞。
  因此觉得这世上两种女人最多,像女人的和不像女人的。第一种可亲可爱,却不可敬。第二种可钦可敬,却不可爱。那第三种呢?于是想到,那也有十二个数字排序的美人榜上,竟真的有一位第一等女孩儿探春。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好身材、好相貌、好气质竟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是要让多少男人动心,女人嫉恨。
  更何况她在美丽外表之下还能看得透,拿得定,说得出,办得来,在众人懦懦之时力挺了平白遭斥的王夫人,救下了鸳鸯;掌掴了王善保家的;创了海棠诗社,方得让宝玉和一干姐妹们大展诗才;又率先垂范兴利除弊,让早已千疮百孔的荣国府又得以苟延残喘下去。真是有才有识,拿得起放得下的女汉子,更加让人可爱而又可敬。
  最后,也就只有她远离了污浊不堪的荣国府,远嫁到千里外的海疆。人都道,她是接受了命运的悲惨安排,却忘了她早就说过,“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若她要是不想离开,以她的心机手段,有千百种方法可以不必走得那么远。
  相较大观园里那些女孩的婚姻,探春的婚姻也许不够圆满,但却远胜了宝黛的有缘无分,金玉的婚内无爱。她的美丽和才华足以撑起在周家的地位。
  她终于走出去了,虽多少有些被动。穿起流光溢彩、艳而不俗的大红婚服,像极了玫瑰花,那时清明的天气依然凄冷,细雨霏霏,江天一色。她在远行之际,一步三顾,无比伤痛,却一直没有停步。往前走,一片人世茫茫,前程未卜;退回去,在那园子里卑微憋屈地活着,还是要落到尘埃里,还不如就这样走出去。虽然孤独,可总有希望。
  她走了,那群姐妹们也就散了。直到后来她终于回来,看见那曾声威煊赫的贾府落到这般模样,一定哀伤不已。设若这里还有她在,何至于此!设若这里还有她在,这世间的男人们也一定不会小看了女人。
  “才自清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我常常感叹,探春生错了地方,生在了赵姨娘的肚子里,生在了那个繁华落尽的末世。若她的精神都迸发出来,才智都施展出来,一定不会像王熙凤一样殚精竭虑,却因权欲太盛而落下了千古骂名。
  读红楼,原应叹息。点一支香烟,冲一杯绿茶,在这寒冷漫长的冬日里,春天既已迟迟不来,与其被动等待,伤春喟叹,倒不如自己开辟出一片春来。花木兰回来了,探春也回来了,千里东风一梦遥,只是和这一等一的好女孩离得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