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是这座城市的高地,她用环游的方式远眺南谷黄花,再观北岩净雪,而后便是四季里的桥山夜月沮水风。
沮河翻滚,在流淌里浪花朵朵,每一朵浪花都成为老街眼底的风景,故事的繁衍。
老街,有一个被命名的街名——轩辕街,还有一个从烟火深处一路走来的名字—上城。一条街,曾经就是一座城;一座城,背靠青山,俯瞰大地,走出这座城,走出这条街,一切都是城外.哪怕你浪花翻卷出的城市再繁盛,于老街都是下城,都是远方,远方没有诗意,老街有。
老街的先民是有远见的。他们依山为街,一街两行,又在爬坡处分叉,愣是把老街活成一个大大的“Y”。于是,平台、后窑背、城墙底下、西洼、北山底下、东洼这些土得掉渣的名字应运而生,而老街依然是上城。
上城的人,不怕水患,照见暖暖的日光,背靠着连绵青翠的桥山,像一群安逸的孩童,一代代活着,出走着。
如果,要找到能照见生死的,能看见沧海桑田的,会知道张家长李家短的,那一定是老街。老街用她的久远存在,讲述这座城市的来龙去脉,讲述孩童出生,青壮成年,老辈离开,以及那些岁月沧桑,悲欢离合,世事更迭。
譬如,那存在老人们心底的远去的钟声,那青草蔓蔓烟火缭绕,或者至今依旧弹洞犹存的破旧城墙,都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满含岁月的薄凉与温情。
我是异乡人,少年时跟随父母回到老街,便成为老街的一员。我看见一群群人老去,看看一个个孩子长大,又看见如我般的青年人不断走向壮年。老街,她用一个逗号,牵引出一串串的老街坊,一串串的街坊故事……
想起聋子老婆.我不知道她的姓氏,周围人都这么叫,我也只是称她为姨。很多年前,在延安最热闹的街道上,突然被一个人拽住衣襟,回头一看,是聋子老婆。她大声地喊:“猴,你怎么在这?哎哟,碰见咱上城人难太!”我笑了,大声回答她:“来上学!”她笑了,掉了牙的豁豁嘴上下翕动着,满脸的褶子都在笑。“唉,把我关到楼上,就跟坐监狱一样,谁都见不上。”如今,她已经离开多年,可她那令人难堪的高声和有趣的称呼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老街坊后来都四散了,再见面都是老远打招呼,我记不起来他们姓甚名谁。可我知道那是木匠家,是铁匠家,还有门对面坡底下的石匠家。方圆其实不大,乾坤大;岁月其实不长,故事太长。
老街用她独特的方式放走一批人,又收留一批人。走了的,会回来;留下的,就永远都是邻居、街坊。哪怕故事再演绎,哪怕故事再延续,磕磕绊绊里有争吵也有原谅。走出这条街,更多的是怀念和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