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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一棵树
郭愿宏
  襟怀纳百川,志越万仞山。
  目极千年事,心地一平原。
  

——柳青

 柳树在陕北极常见,它出叶早,落叶迟,迎霜雪,耐干旱,虽柔韧,却风骨。
  在贫瘠的黄土高原,柳树不时以其婆娑摇曳的绿意,给艰苦熬生活的人们带来勃勃希望。它的根深深扎进黄土中,牢牢抓住脆弱易失的泥土,即使倒栽着也能成活成材。它尽情吮吸高原母亲的乳汁,整个根系、躯干、枝叶都储满苦涩的汁液和绿色的血液,像一条站立起来的河流。在最干旱的季节,它粗糙的皮肤褶皱里也会渗出一两滴水珠或者泪珠、汗珠。它像一杆永不倒下的战旗,历经枪林弹雨的洗礼,迎接电闪雷鸣的考验,纵然体内木质被耗尽,哪怕五脏六腑被掏空,仅靠这一层粗粝的表皮和坚韧的精神,依旧岿然站成风景。它像一座标注过往、启迪未来的丰碑,用无言的坚守、谦逊的姿态、清新的绿荫回报这片厚重的土地,默默见证沧桑变迁,深刻记录峥嵘岁月。它像负重的骆驼,以沙漠之舟的勇毅,不畏艰险,不屈不挠,始终向上向前,倔强地跋涉、生长。
  我由此想到人民作家柳青,他有陕北柳树的赤诚、坚韧、宽广、奉献,用尽生命和心血书写优秀作品,深情地回馈这方养育他的土地与生民。他为了能够写出真正反映农村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作品,作为映照那个时代的一面镜子,毅然放弃了北京的工作,主动辞去长安县县委副书记职务,在皇甫村一住就是十四年。他把自己完全变成了农民,与他们一起劳动,一个锅里吃饭,留光头、吃旱烟、同甘苦、共忧愁。面对宣传部门和作协的一再催促,他始终坚持自己虔诚的殉道般的写作方式,宁肯写得慢一些、苦一些,也绝不降低作品的质量。因为“他追求的是生活本质的真实,而不是数量的真实。”他兴奋地说:“我要写的人物天天在眼前,我和他们越来越近了。”他和农民融为一体,就能真切感受到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带给农民、农村、农业和整个社会的种种变化,他说“政策好不好,要看农民是哭还是笑。”他写作,想的不是个人的名利得失,而是农民的冷暖疾苦。《创业史》第一部出版后,他把获得的16000多元稿费全部捐给王曲人民公社作为工业基建费用;写《创业史》第二部时,他向中国青年出版社预借了5500元稿费,为皇甫村支付高压电线、电杆费用。他一家人只能节衣缩食,量入为出,喝稀粥和菜汤。他平静地说,“我写书不是为了自己,农民把收获的粮食交给国家,他也应该把自己的劳动所得交给国家。”文化大革命时期,他一度被打成“反动权威”、“黑作家”、“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身心遭受摧残,妻子马崴被迫自杀,但他始终坚持真理,实事求是,宁可自己吃苦受屈,也要保护踏踏实实干事的同志。最后终于以铁的事实证明了他的清白,却错过了最佳的创作期,也熬垮了身体。但他仍以惊人的毅力,与时间赛跑,与疾病抗争,完成了《创业史》第二部。
  他用生命铸就的《创业史》是史诗般的巨著,一字一句都凝结着他的心血和智慧,梁生宝、徐改霞等一个个鲜活生动的形象背后,是他在漫漫黑夜的独孤、凄苦、顽强地“战斗”。不过,他是富有的、高尚的、幸福的,因为,他是文学的赤子、时代的良知,他的心里只装着两个字——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