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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新翻杨柳枝
高建群
  中华诗词学会成立大会于一九八五年的农历五月初五,即端阳节屈原纪念日这天,在全国政协礼堂小西天召开。我参加了这次成立大会,是该学会发起人之一。延安方面,发起人还有黑振东老人以及浏阳河、杨葆铭诸位。
  而它的首倡者,则是时任甘肃省政协主席的杨植霖老人。杨植霖是老革命、老延安,曾在中央党校高干二部兰家坪学习。一九七四年初夏,他先到延安,找到他的老部下黑振东,黑老再召集我们。杨植霖再到西安,找到他的老部下杨鸿章,杨鸿章又召集霍松林、温友言等。杨植霖接着又到内蒙古,找到时任内蒙古政协主席的布赫。杨植霖再到北京,找到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楚图南、周谷城。一番串联,促成共识。
  成立大会后来选举陕师大名教授霍松林为会长,黑老是常务理事,我是理事。楚图南老人为大会献上贺幛,并当场用他的南方口音激情吟唱:“秦砖汉瓦,唐诗宋词;美人香草,金石文章。”吟毕,又解释说,以香草喻美人,美人喻香草,古来有之啊。那次参会的人真多,杨振宁也跑来捧场。记得还有两位女士,说是从联合国回来的,一位叫袁晓园,说是袁世凯的孙女。还有一位,就是后来因弘扬中华诗词而名声大噪的叶嘉莹女士。
  “每一朵鲜花都有开放的权利,至于这鲜花开得大与小、艳与素,那是另外的问题。”这是我这些年常说的一句话。此刻,我将这话说给一位名叫冯云清的来自延安的业余诗人,一位古典诗词的热爱者和实践者。
  而在本文开头的时候,一提到中华诗词,我又一番唠叨,说了上面的那一段话。我想说我这些话还是有必要的。我不说,这些事情就永远地丢在脑后了,没有人再知道了。去年,陕西中华诗词学会换届,我对新任会长说:“我还是这个学会的发起人呢。”会长说:“陕西的嘛!”我说:“不,中国的。”
  冯云清先生是延川人,目下在政府部门供职。他酷爱古体诗,大约工作之余,吟诗作赋,成为他业余生活的主要内容。拾到篮里都是菜。每天触景生情,状物抒怀,于是乎日积月累,便有了这么一本诗集结集出版。
  陕北人爱说“文出两川”这句话。这两川,一个说的大约是延川,一个说的大约是宜川。我记得延川历史上曾出过一个女诗人名叫李娓娓,他们说这是陕北的李清照。好像还是延水关那地方的人。当年黑老提议,我们还为李娓娓出过一本诗集。
  是的,云清的诗,大部分都是触景生情、状物抒怀的鼓噪之作,例如对家乡景物乾坤湾的描写,对目下这场大疫的描写,对“九一八”事件的纪念和思考,对四时八节、春夏秋冬轮回的感悟。而书中亦有一部分是游历之作,例如写乌镇、写西湖,等等。古典诗词这种形式,在这方面,似乎有它的长处。
  古典诗词在它长期的锤炼和发展过程中,已经形成了许多固定的套式、固定的意向表达、固定的比兴模式,这情形如同国画一样,大千事物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使之抽象化,甚至符号化。云清的诗歌,明显地受到传统的影响,一句诗歌便往往溅起你许多的联想。
  旧体诗如果从“诗三百”算起,到现在三千多年了。而新诗从胡适的《蝴蝶》算起,也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看来,中国的古典诗词还是有生命力的,可以进入新时代,并游刃有余地表现时代生活的。而尤其是,它在中国民间还是有广泛的群众基础的。云清诗集的出版,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例子。
  西安正在落雨。天凉好个秋!谨寄语陕北,寄语那些薪火相传的民间文化人们。当他们效仿六朝君子,摇头晃脑地吟诗作赋时,那情景总是让人向往。
  文章名字叫《听我新翻杨柳枝》,取之刘禹锡,亦取之郑板桥。郑板桥那句叫:“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老的形式,新的内容,旧瓶装新酒,一代又一代,如此而已。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