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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送别,终生难忘
石光伟
  1969年2月7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或者说是决定我命运的一天。就是这一天,我和北京清河中学三百多名老三届的同学,还有北京另外五个学校的同学共计一千多人,共同乘坐专列,离开了生养我们的父母,离开了多年教育培养我们的老师和学校,告别了亲朋好友,踏上了奔赴延安的征程。这一天,是我成长的里程碑,是我人生的分水岭。我告别了过去孩子的我、学生的我、顽皮无知的我,变成了知青的我、新农民的我、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我。
  在这一天早上,我们乘坐军车来到了北京火车站。天阴沉沉雾蒙蒙的,好像要下雪。在有关人员的带领下,我们胸前佩戴着毛主席像章,手持一张灰色的知青乘车卡通过检票口走上天桥,来到专列停放的站台。
  车站送别是许多知青的回忆,场面确实宏伟壮观。横幅瑟瑟,彩旗飘飘,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每节车厢中都贴有革命标语,火车头上披红戴花。送行的亲友人山人海,车站也破了惯例,送亲者不用买站台票可以进站。满头银发的老人前来送孙子孙女,或是送外孙子外孙女。父母送儿女,叔叔阿姨姑姑婶婶送侄女,朋友送朋友,亲戚送亲戚……大家三五一伙、十几成群,对即将乘坐专列离开的人千叮咛万嘱咐。车上车下人挤人,心酸最属送行人。有的默默流泪,有的有声无泪,有的有泪无声,有的直接放声大哭。有一位母亲和她即将要离开的儿子四手相拉,四目相对,频频点头。相互之间没有言语,没有哭声,用眉眼传神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这时,高音喇叭中传来声音:“所有知青全部到列车上来,列车马上就要启动了!”听到这声音后,来到火车上送行的亲友们纷纷下了车。几分钟后,各节车厢里的小广播员开始播音了:“本次列车是运送北京知识青年奔赴延安上山下乡插队的专列,其他旅客不得乘坐。列车马上就要开动,请送行的亲友立即下车,没有上车的知青尽快上车。下面我们播放歌曲《东方红》,让我们在《东方红》的乐曲声中向亲友们告别,奔赴新的战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伴随着《东方红》的旋律,列车缓缓启动。列车上所有的窗口都敞开着,知青们纷纷把头和手伸出窗外,向送行的亲友挥手道别。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回去吧!保重!”列车上的知青都从窗口探出头,向着站台上的亲友挥手哭喊着。
  “到了来信!发电报也行!”
  无情的列车的行驶速度越来越快,带走了有情的孩子们,离开了满怀激情的火车站。知青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的大声哭,有的小声哭,有的趴在小桌子上,有的把头靠在座位的靠背上,有的则目视远方,脸上毫无表情。
  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我很想把自己离家后的所见所闻都牢牢记在心里,等将来有一天再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好向他们讲述。可是我转念一想“:再次相见,是何年何月呢?还要等待多长时间呢?都说我们下乡是要去一辈子的,我的这一辈子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我也哭了。
  记得当时,我从准备插队到踏上开往延安的知青专列,间隔整整两个月时间。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两个月里,我和家人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多少次,妈妈把我从梦中唤醒,叫着我的名字:“光伟,你去了能行吗?”在父母心中,我只是一只需要庇护的幼鸟,却即将经受生活的惊涛骇浪。他们当然有千万个不放心。我自己在想:“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不能总是在父母的庇护下生存。男孩子吃些苦受点难有助于成长。”有一次,我对妈妈说:“不离开父母永远长不大,许多事情不离开父母永远没有机会学习。”妈妈哭着对我说:“行啊,你长大了,你走吧,我不拦你了!”可当知青专列缓缓启动的那一刻,我才开始后悔“:爸爸妈妈,我这次离开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享受到你们的关爱啊!”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只能鼓起勇气,去迎接一段不可知的人生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