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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地
李连科
  在陕北,农耕现象很普遍。所谓的掏地,实际上就是开荒。由于陕北黄土高原的特殊地貌,人们历来广种薄收。每年春季,社员们开荒种地,圪梁梁、山峁峁上,到处都是开荒的人。这已成为陕北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人们一边掏地一边撒种,然后用镢把地撸平,这就算播种了。年景好了,风调雨顺还能有些收成;赶上天旱,颗粒无收。如若颗粒无收,地就耽误了一年。第二年开春,再次重复上一年的劳作方式。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祖祖辈辈延续下去。
  我来陕北插队的时间一共是一年零七个月,这种劳动方式几乎占用了我插队初的所有时间。我的那把崭新的镢头,镢面渐渐锃光瓦亮,镢把也被磨得油光滑亮,我的手也渐渐磨出了老茧。
  一般进行掏地的地方,用老乡的话来说,都是“熟地”。这些熟地多年种谷,坡面松软,镢头一掏,土就翻滚着往坡下滑。由于土地松软,老乡都是光脚上坡。知青们也脱下鞋袜,原以为脚会受凉。可踏在松软的黄土坡上,脚面埋进土里,忽觉细腻的黄土包裹着脚面,温润、滑软,比最好的海滨沙滩都要舒服。
  “高原黄土逾万年,收尽天华如丝绵。”虽说脚舒服了,但在掏过的松软陡坡上,每迈一步都非常吃力。成片的黄土从脚下滑向坡底,迈一步等于退半步,何况还要举起镢头掏地。队长在旁边指挥着,一排人左右移动,无论谁慢了半拍,都会影响到大家,很丢人的。每个人只能拼命地掏、拼命地向上蹬……
  从坡底到坡顶一路掏上去,已到了后晌。
  肚饿体乏的时候,看到大队派来的专门送饭担饭的碎娃或婆姨们在坡上等着。大家看着饭罐喘了半天气,才去吃饭。歇了晌,已经到了后晌。后晌的活是从坡顶一路向下退着,用镢头擂土。王明德老书记已经开始沿着坡面的水平线来回撒种。种子装在老书记肩上的褡裢里,抓一把,扬起手来撒成一片,姿势相当好看。这是个技术活,种子既要撒得均匀,覆盖面也要广。这项活计多由有经验的老农来做。陕北种谷,多数是撒种在上,擂土在下,从下向上进行。这样先擂后踩,谷种落地瓷实。
  我们排成一排,挥臂向右甩起镢头,再向左甩出一条弧线。用镢头的铁头横扫坡面的黄土。如果有土坷垃,一定要把它敲碎。擂过的坡面应该是平整展实的。眼看天要黑了,队长在队伍的一头催促着,我们的镢头就舞得更快了。一排人在坡上向左擂到东头,反过来再向右擂到西头,慢慢地往坡下移动。大家腰弯头低,只顾镢头飞舞,哪管尘土飞扬。这时的知青们再也感受不到土地的松软,只是麻木地跟着人群挥舞镢头。到了坡底,所有人都累得仰面躺倒在坝地上。
  这样赶着种出的地,对我们这些从未见过这种农耕方式的城里娃来说,甚感疑惑。我不禁问老队长:“这么陡的坡种庄稼,好土都滑下来了,能有收成吗?”老队长说:“能收一点儿是一点儿吧,总比没有强。”他的话也有道理。谷子这种庄稼,用种很少,主要特点是耐贫瘠。无论生长在什么地块,它都多少能出些苗,抽上几根穗,就是产量太低了。如果多种点,赔的就是劳力。除非遇上不好的年景,人们种它,为的是秋后总能有些收成。也许,“广种薄收”“土里刨食”两个词,就是从这里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