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小山村,吃饭就是个大问题。
当时,政府每个月分配给每位知青45斤原粮。我们不会合理支配,大手大脚,还会时常给没有粮吃的老乡分点儿。这样一来,几乎每个月的粮食都不够吃。怎么办呢?只好学着老乡们的样子,省着点吃,可还是不够。
在城市待惯了,整天吃大米白面玉米面。可来到了小山村,最好的吃食不过就是杂面了!这杂面是一种杂豆面,杂豆中最多的就是名叫蔓豆的类似绿豆的一种豆类。杂豆面擀出来的面片非常薄,拿起来真能透过去看见点什么。可在那个年代,就是这种杂豆面也只有招待贵客时才能吃上一顿。平日里,也只是各种食材进行混搭。吃得最多的就是“洋芋擦擦”。由于陕北盛产洋芋,用洋芋做成各种各样的饭食,是老乡们最拿手的。所谓的洋芋擦擦,就是把洋芋擦成丝,掺和些麸糠或玉米面,撒点盐,上锅蒸熟,然后就着点儿酸菜吃。至于米酒、油馍这些代表性美食,只是过年的必备,或者是谁家“过事情”的时候才能吃上。至于白面,就根本见不到了。
知青的吃食其实要比老乡们强多了,可我们还是不满足。怎么办呢?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生活也会逼着你尽可能地去想办法。去山里砍柴的时候,我们就捡拾鸟蛋。山里有各种各样的鸟蛋,而且颜色各异,有褐色的、灰色的、白色的、花斑点的,还有淡蓝色的、灰绿色的、紫红色的,个头都不大,大都像鹌鹑蛋大小。我们把这些蛋打在一个盆里做菜吃,改善一下伙食,好有满足感。
有时,我们在山里能采到地耳。地耳只生长在背阴的、比较平坦的潮湿地段。进入大山,我们还可以采到叫不上名字的各色野果,酸酸涩涩的。
平日里,小山村中很少能吃上正经的猪肉,偶尔吃上“团儿”肉,这可就打开了我们的味蕾,勾起了我们吃肉的欲望。高队长最了解我们了,也为我们想得最是周全。队里的山羊摔死了,老牛死了,他总是先想到我们,留给我们吃。老乡们还教我们吃田鼠。大白天如果能挖到田鼠洞,就可以发现里边藏着各种各样的粮食。在洞里的田鼠也比较好捉,因为白天田鼠的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所以它才有了“瞎灰”的绰号。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有吃不饱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们一天只喝了一顿稀饭。当时的我们都年轻力壮,干的重活多,吃得也多。那时候,还不到领知青粮的日子,分给我们的粮食就已经吃完了。无奈之下,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前往公社粮站提前领粮。那天一大早,刚刚下过一场雪,我们知青四人饿着肚子,每人拄着一根“打狗棍”上路。我们走向山间小道,过梁爬坡,好不容易到了粮站。由于刚下过雪,空气潮湿,粮站工作人员怕仓库里的粮食受潮,不给我们开仓放粮。可当时的我们并不懂得这些,只知道肚子饿,坚持要领粮,就在粮站闹了起来。粮站的工作人员急了,叫来一些人,把我们四个知青扭送到公社教训了一番。粮食没领到,饿了一天不说,还受了一顿窝囊气,好生的恼火,好生的不痛快!最后,还是队长和老乡们帮助了我们。高队长把艾会计叫来,让他先从粮种中给我们预支些粮食吃。就这样,我们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因为我们没有计划,因为我们的大手大脚,老乡没少说我们,但更多的是教我们从自然界中寻找可吃的东西。比如苦菜,比如棉蓬,再比如麸糠等等。棉蓬是生长在麦子地里的一种野草草籽,黑黑的、小小的,要把草籽在清水中泡洗多次,再碾碎,掺上些麸糠或玉米面上锅蒸熟吃。有没有营养不知道,能一时填饱肚子也算可行。那时候粮食少,麸糠也不多,只要是能吃的,我们全都尝试着吃过了。总结一下,还是麦麸最可吃。可是麦子产量少,分的自然就少,麦麸也就不会多。更多的还是各类谷糠,谷糠里要数糜子糠最苦最难吃。谷糠因为糙,团不成团,更是难以下咽,我们就用麻油炸着吃。可是麻油也有限,没奈何,只能去地里摘豆角拌着谷糠吃。
刚来插队的时候,我们并不适应这样的生活,可久而久之也就适应了。尝过了没饭吃的滋味,自然就知道如何珍惜粮食,如何精打细算;经过了艰苦的磨练,自然就能够忍受各种艰难,自然就有应对困难的办法。
其实,这就是收获,这就是插队的所得。这段经历使我难忘,使我铭记,使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所畏惧;使我无论再去做什么,都能不畏困难,都能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