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插队的中庄大队位于李渠公社西边的一条沟里。这条沟共有5个村子,打头的是李渠西大队,然后是沙家沟、中庄、曹坪、张庄。
我们是1969年2月4日到队里的。记得那是1969年秋,我和八中的几位同学去公社赶集,在公社遇见公社干部在劝说两个男知青。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分别是我们沟里张庄的八中插队知青周实和彭小阳。彭小阳因为想回北京,却没有钱,周实处于义气帮忙。二人把当下不穿的衣服找出来,开始在村里卖衣服、被褥、箱子等东西。卖得很便宜,一件绒衣大概只卖两三元,厚点的衣服卖3到5元。没买到便宜衣服的人立即向公社告发了他们。公社干部不仅叫停了这场买卖,还将他们二人叫到公社劝阻,正好让我们遇见。
我见其中一个男孩瘦高瘦高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就说:“这孩子怪可怜的,要是家长知道了得多难受啊!”跟我一起去公社的八中同学吴大力正好和这个男孩一个班。他对我说:“那个男孩叫周实,家里是教育部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仔细打量着这个男孩,觉得他长得很像我的表婶。我表叔是教育部的,一家人住在西单大木仓胡同的教育部大院里。他家孩子的小名都取了大名的最后一个字,比如小宏的大名叫周宏,只有最小的男孩小名叫小宝,而大名我不知道。由于这几年两家走动少,小宝在我眼里还是个小男孩,是小学生。后来才知道他升入男八中。
我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将近1米8的男生。吴大力说他们班还有一个叫余雪涛的同学跟周实住在一个院子。我立即请她帮忙打听一下周实的小名是否叫小宝。
大约过了半个月,消息传来,周实的小名还真叫小宝。真没想到我们姐弟住在一条沟里快一年了,彼此相距不到8里地,竟然互相不知道。
又一个赶集的日子,在去公社的路上,我恰巧看见周实走在前面。“小宝。”我快步走到他身后叫了一声。只见他颤栗了一下,突然回过身来,眼里闪着泪花对我说:“姐姐你认我呀!”我吃惊地问:“你认识我,那怎么不找我呢?”小宝说:“我怕你嫌我们家有问题而不理我。”我真是哭笑不得。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原来他认得我。姐弟俩在这遥远而又远离亲人的地方相见,真是高兴极了!
当天,我就邀请小宝到我们村来做客。大家知道我们的相聚后,都非常高兴。而且恰巧我们队八中的同学都与他是一个班的,大家都非常热情地招待他,像过节一样给他做好吃的。此后,他经常过来看我。我那段时间正好在村里当老师,每天我去上课,小宝就在我们窑洞里帮忙干活,很勤快。他切菜的刀功非常棒,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做饭时他就在旁边,一边拉着我从北京带来的手风琴,一边唱歌。自从姐弟相见后,他的精神状态好多了,话也多了。
有一天,我和我们班的黎晓政去他所在的村子看他。因为跟他在一起的彭小阳同学回北京了,只剩他一个人住在一孔很小的冰冷的窑洞里。一个人的饭不好做,他也经常凑合着只吃点稀的。有一次,他把麦粒当成大米来煮,结果吃得直拉肚子,得了急性肠胃炎,还发高烧。后来被大队书记用车拉到公社医院去看病。我们去时,窑洞里缺柴少煤,冷灶冷炕,锅里还有早上的剩稀饭。被褥都很潮,衣服不知多久没洗了。看到这么凄惨的景象,我真是心疼啊!他才是一个15岁的孩子,缺乏独立生活的能力,怎么能一个人过日子呢?我们两个人赶紧帮他收拾屋子,拆洗、晾晒被褥,帮他去砍柴。
事后,我向公社提出把他调到我们队。但是公社人员说:“知青到哪里插队,都是事先分配好的,不能随便调动。”我只好给他父母写信讲了实际情况。不久,小宝回北京探亲去了。1970年年初,他爸爸去了安徽干校,他妈妈和姥姥又被下放到江西干校。由于老人行动不便,干校领导同意周实作为家属和他妈妈一起去了干校。
1970年的中秋节,我收到了小宝寄来的两块月饼。表婶告诉我,中秋节的时候,干校给每个人发了两块月饼,小宝舍不得吃,找了点木头片钉了一个小盒子。问他干什么,他说要把月饼寄给姐姐。
后来,我们先后都回到了北京。虽然见面并不多,但插队那段日子深深地刻在了我们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