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辫大蒜花!”一个孩子手捧着一辫大蒜,洋洋自得地说着。
当学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一颤!谁说我们乡村的孩子心思不细腻?谁说我们乡村的孩子构思不新颖?谁说我们乡村的孩子眼中没有诗意?那辫大蒜宛若一条长龙盘踞在学生的身上,从头到尾缀满了白花花的蒜头,有的四瓣,有的五瓣,还有的六瓣,也许更多,凹凸有致棱角分明,如一朵朵灿烂的白花开在蒜辫上,衬着学生们红扑扑的脸蛋,愈发得白皙动人。
大大小小的蒜头,一共编了五辫,每辫五十头,一头头白花花的蒜头压着背面青幽幽的蒜苗,摆放在水泥地上,长龙卧雪般可人。大蒜辫每辫五十头,是我们农村这儿不成文的规定,你要说这是谁规定的,追溯起来恐怕没有人能说得清。儿时学着编蒜辫的时候,爷爷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关于这五十头大蒜为一辫的说法,村上还有一个典故。村上王家老太太,儿子长得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到了结婚年龄有媒人上门提媒,王老太太一点也不着急,逢人便说:“我家二子两手大蒜辫,不愁。”啥意思啊?一手一辫五十头的大蒜,两手就是一百个头,就是自诩儿子不愁找媳妇啊。现在,当年被称为“一百个头的人”早已升级做爷爷多年了,但这个典故却一直在我们村上流传着。
学校有块废地,我住在学校早晚没事儿,平整、松土,简单收拾捣鼓了一番,浇水、按种、薅草,幸福地欣赏着蒜儿快活地生长着。由开始的冒尖儿,叶子分叉,抽叶,抽苔,直至叶片发黄变老,在我们焦灼的目光注视下,蒜苗恬然自得毫不惊慌。前几天起大蒜,遗憾的是没有撒过化肥的蒜头长得不是很大,我把挖出来的大蒜连苗带头置于阴凉处晾了两天,让蒜叶子变软变韧,方便编辫。
会编大蒜辫,是一门手艺,我是跟着爷爷学的。爷爷编大蒜辫,一般是在晨光熹微的清晨,前一天晚上我们帮着爷爷把大蒜按照大小分成五十头一小堆,一垛垛地摆放在那,就着早晨的露水晾了几天的蒜苗叶子韧性十足。爷爷身下掖着一个趴趴凳,歪头瞥了大蒜一眼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袋,把烟杆斜靠在腿边,熟稔地拿过三个蒜头交叉放好,中间一个蒜苗绕着另两个蒜头转了一圈,顺手拿过一个蒜头压在一边,另一边相对的蒜苗编过来,接着在编上来的这边放一个蒜头压着,另一边蒜苗再编上来……就这样蒜头一个压一个,辫子上的蒜头变多了,蒜辫子也变长了。晨曦中,爷爷双手上下翻飞,鬓角的白发在晨风中翩翩起舞,和着烟袋里间或飘出的袅袅烟气,爷爷像极了一个慈祥的老仙翁,唯一缺少的就是飘然的长髯。望着爷爷在晨曦下专注的模样,我神情凝滞,竟有些痴了。
今天,同样是一个微漾着薄雾、艳阳高照的清晨,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了一个个圆形的光斑和深浅不一的遂影。我一如二十年前的爷爷那般模样,屁股下面坐着一个小板凳,大马金刀似地端坐在学校的大杨树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农村清晨的空气和着泥土芬芳直沁入心脾,我有些笨拙地摸过三个昨天晚上分好的蒜头,三个分开依次排好蒜头,抓住中间一个缠绕一圈,相对那边压上一个蒜头……
渐渐地,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身边围满了学生,孩子们好奇地瞅着我的手,钦佩之意溢于言表。“老师,你也会编蒜辫啊!”“老师,我爷爷会编,爸爸还不会呢。”听着孩子们的赞誉之词我也豪情万丈起来,边编蒜辫边哼起了歌曲,渐渐地学生们和我一起唱了起来。歌声在大杨树下回荡着,动人的童声摇曳在这个边远的农村校园里。
“一辫大蒜花!”调皮的学生把我刚刚编好的一把蒜辫提拉起来,兴奋地变换着动作腾挪闪跃,惹得周围的孩子们一阵阵高呼。是啊,一辫大蒜花,一把结结实实、漂漂亮亮的大蒜花,这花朴实无华,这花高洁淡雅,这花普通得随处可见,璀璨地开在乡村清晨的校园里,开在乡村孩子们的心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