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梦见了母亲,哭着醒来。
我试图再重新回到梦里,寻回母亲,就固执地闭着眼,固执地保持着睡梦中的姿势,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流向脖子、流进发髻、落到枕间,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母亲穿着去年夏天我给她买的那件黑底白花的汗衫,步履轻松,手臂一前一后地摆着,脸上挂着寻常的微笑,向我走来。
我在什么地方呢?我自己也有点儿弄不清楚,仿佛是我现在住的屋子,又好像不是,母亲推开房门进来,找针线包……忽而又似乎是小时候住的乡下老屋,一盏煤油灯,跳跃着小火苗,母亲背对着我坐在蒲团上纺棉花,嘤嘤嗡嗡的。我呢,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写着,写的什么呢,语文还是数学抑或是作文,也不清楚;忽而又见母亲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盘饺子馅,月色朦朦胧胧,映照着母亲模糊、美丽的侧影。我疑惑,晚上怎么包饺子吃呢?凑近低头,向家里那个常用的蓝花小瓷盆里去看,是我最爱吃的鸡蛋韭菜馅饺子,青绿青绿的韭菜,金黄金黄的鸡蛋……我的高兴不能用笔写下来。我对母亲说:“妈,我好长时间没吃您给我包的饺子了。”母亲始终低着头,并不看我,她说:“只要你愿意吃,以后我天天给你包……”我走过去想拥抱一下我亲爱的母亲,她却忽然不见了踪影……头顶晃动着一轮圆月,树影婆娑,院子里空空的只剩我一人。我急得大哭,撕心裂肺地喊:妈——妈——哭得死去活来……
去年秋天,母亲就是在个月夜,永远地,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我躺着,脑子里飞动着梦的碎片,但当我想把这些梦的碎片串起来,想让它有个完美的结局的时候,连碎片也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脑子里只剩下母亲依稀的音容……
我睡意全无,悄然起身拉开窗帘,窗外的月光跟梦里边的一样,朦胧,飘渺。我睁大双眼,探出身去,希望在月亮底下能寻找到母亲来过的蛛丝马迹。但看到的却是恹恹欲睡的路灯、静默不语的花草树木和高楼上依稀可辨的一个个眼睛似的窗。
凌晨三点半,一切都还沉浸在静寂中,那些窗后面该是正在做着甜美的梦吧,但我的梦却早已飞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留给我的是无边的疼痛,蜿蜒蜿蜒……从这个小城五楼的窗前,一直到故乡麦田里母亲的墓边。母亲啊,人世间只有一个月亮,你那里也该是月光一片吧。您腿脚不好,还怎能踩着月光,跋涉这样远的路来看自己的女儿呢?母亲啊!您又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心狠,连一个幸福美满的梦都不肯再赐给女儿了呢?
母亲啊,凌晨三点半,总觉得这时,您应该在我身边。
我怅望月夜,泪光中,母亲昔日的音容宛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