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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热恋的第二故乡——延安
    ●北京知青郎继红(左)一行向延安知青馆捐赠文物
    ●捐赠文物现场

  咸大龙
  老一辈人常说:“落叶归根”,意思是一个人无论走多远、离开家乡多少年,都要回到曾经生他养他的故土,了却他的思乡之情。我曾经在陕北延安插队三年,那段日子里,我无一天不想回到北京的家,回到父母的身边。可是当我中年再回顾当年插队的这段生活时,我又生发无限感慨。就让我追叙那段难忘的生活经历吧。
   扎根山沟,学会生存
  1969年2月,我来到延安冯庄公社一个叫英沟的地方插队。知青被安排住在老乡新打的一孔土窑洞里。窑洞位置在半山腰上,从这里到沟底打水,要经过一条土路、拐几道弯才能到井边。做饭洗衣的所有生活用水都要从沟底挑上山去,这对我们这些城市学生来说真是难而又难。我们经常是几个人一同去挑水。上山的时候,一个人坚持不住了就换另一个人。即使这样,上山的时候走不稳,水还要洒掉一些。回到窑洞一看,两桶水分别只剩下多半桶。赶上雨雪天,我们打上来的水就是黄汤子,需要沉淀以后才能用。
  这里做饭用的是土灶,烧的是柴火,我们必须自己去打柴。住所附近的干柴都被人打完了,我们就把还在生长的灌木砍一些,捆住背回来烧。由于是湿柴,一烧就冒烟,呛得我们直流眼泪。更糟糕的是,有时候由于天气原因,烟从烟道里出不去,又从灶头冒了回来,弄得满窑都是烟,这饭就不好做了。于是我们向乡亲们学习,去山里打易燃的干柴,就很容易点燃。
  至于劳动就更难了!我插队的小山沟里基本都是狭窄的山路,连架子车都上不去,需要运的东西一部分靠驴驮,一部分就靠人背了。有一次,队长带我们去山后地里背已经割倒的庄稼。每个人要背的庄稼都捆好了,队长一看,地里还有一些庄稼没捆。就对我们说:“都加上些,一次背回去。”我觉得自己准备背的庄稼已经很重了,但碍于面子,又加了不少。
  往回背的路线是先往山梁上爬,然后再下山。往上爬的这段,坡真有点陡,往上背东西非常艰难。我感觉自己背的是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弓着腰,手紧紧抓住绳头,头上的汗一直往下淌,流到眼里,又流到嘴里,又苦又咸。那时只有一个想法——坚持,再坚持。我费了好大劲,终于爬上了山梁。
  插队第一年年底,我回北京过春节。一进家门,全家人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谁也没说话,我猜想是不是我离开家时间长,他们眼生了。过了几分钟,我父亲说话了:“这不是身体挺好吗?你妈还老担心。”母亲如释重负地说:“嗯!就是黑了点,比原来壮实了。”我心想:“你们哪知道我受了怎样的磨炼啊!”插队的一大收获,就是使我们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过了生活关和劳动关,为今后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真要感谢农村这个大课堂呢!
   相互扶持,倍感温馨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想到古典小说《三国演义》中开篇的第一句话,竟然于1970年初在陕北得到印证。1969年艰苦的插队生活,使北京知青不仅经历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磨炼,而且体验了一盘散沙、各自为阵之苦。我们七名知青曾经因为分歧而各起炉灶,没少过忍饥挨饿的日子。当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不断传来其他生产队的知青“合灶”的消息。用不着协商,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知青是一个集体,我们只有同甘共苦才有希望。我们在英沟插队的七名知青也重新走到一起。大家生怕再打破这难得的“团圆”,遇到事互谅互让,没有谁再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每个人各尽所能,男知青出工、打柴、搬运重物;女知青做饭、喂猪、缝缝洗洗。这种“男耕女织”的生活,使我们又有了家的感觉。每个人都是这个家中的一名成员,这里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个人的困难大家都会分担。
  有两件事令我记忆犹新。有一天,担任队里代课教师的小于闹了情绪,不想去学校讲课了,原因是无论怎么给那几个小孩教数学,他们也学不会。可队里这么信任我们知青,不去哪行呢?经过商量,最后大家决定让我去。我想也不能让大家失望,就答应了下来。到了作为教室的那孔窑洞一看,里边只有几张破桌子,几条破板凳,前面支着一块破黑板。但几个小学生挺可爱,虽然没穿什么好衣服,但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看着我这个新老师。为了维护小于的威信,我只好撒了个谎,说老师病了,今天由我来教他们。或许教算术是我的一个强项吧,那天我很顺利地把那几个小孩教会了。下课回去,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家,大家都很高兴,又说服了小于继续去代课。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我转到冯庄大队插队后不久。我去给在山上干活的大伙送饭,走到半路上,突然下起了雷阵雨,我回去之后就病了,胃疼不止。做饭的朱秀玲又是熬粥,又是煮汤面条,但我吃一口下去,胃就疼起来。去公社医院开了止痛药,药劲一过接着疼。又去打止痛针,也不见效。眼看过了几天,人瘦了一圈,还是一口饭也不能吃。看到这种情景,大家准备送我去延安看病。这时三队的知青王炳炎来了。他说:“我学过针灸,说不定能帮你止痛。如果不灵,你再去延安也不迟。”我一想也是这个理,就随他去了一孔比较干净的大窑洞,由他给我施针。我记得他扎的穴位不多,其中有足三里。还别说,他进针的时候,一点没感觉到疼。扎完针,过了一会,胃不疼了。继续观察,居然再没疼。我太高兴了!我迈着轻飘飘的步子,晃晃悠悠走回我们队的知青点去。大家看到我后,都说:“你好了!”我想是我脸上的笑容透露了信息。看到他们欣喜的表情,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全身。
  淳朴热情,深切关怀
  三年的插队生活,使我们与当地的老乡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记得插队第一年,我们刚去不久就赶上过年了。村里每家都给我们知青送来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着油馍之类好吃的东西,我们吃了好多天才吃完。后来才知道多数老乡家里生活很苦,那些吃的都是他们用平常攒下的软糜子面做的,他们是诚心诚意地招待我们这些北京娃。平常我们去老乡家,只要他们家有好吃的东西,他们一定会拿出来招待我们。有一次,我们知青用来做饭的锅烧裂了,没法做饭了。会计李大哥就把所有知青叫到他家去吃饭。其实他家子女多,生活也很困难。乡亲们从不把知青当外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刚到陕北的时候,我们和乡亲们有些语言不通。可时间长了,交流就比较顺畅了,我们甚至和上了年纪的村里长辈都能谈到一起。
  有一件事令我深受感动。那次是在麦场上打连枷,我站在队列边上,打得很起劲。场边坐着一位何老汉,我不慎打着他的手。他把手缩回去,什么也没有说,我却完全没有察觉。过了两天,我才听说这件事,心里很不是滋味。惭愧之余,更多的是敬佩,敬佩这位对晚辈有宽容之心的长者。还有一次,我听说有人背后说我的“坏话”,很生气。刘成老汉知道这件事情后,耐心地开导我:“好我的咸大龙了,不值得为这点小事生气,不管你做得好不好,都会有人说的,你要相信我老汉的话。”他的阅历,他说话时的神情、语气,不容我不相信,我的气也就消了。
  插队第三年的夏天,陕西省地方企业开始招工了。就在这一年的秋天,我被招工到延安军马场。听说我要走了,许多老乡来到我住的窑洞为我送行,我买了许多苹果招待大家。我表面上说着笑着,心里却像翻倒了五味瓶,既为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军马战士而喜悦,又为与这里的父老乡亲分别而难过。多好的乡亲,就要分别了!我不会忘记你们的教诲养育之恩,以后还会来看你们的!
  将近三年的插队生活结束了,这是我离开北京走上漫长人生道路的第一站,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这里告诉我如何自立自强,让我懂得人生最有价值的是什么。我会永远珍惜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包括永远割不断的友情乡情。
  啊,延安——我的第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