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个冲进谈话的房间急救他的人。人中、合谷、指尖,使劲掐他——我手指都酸软了。三个多小时后,我们几个人一起把他送进太平间。
下午考察干部谈话,他排在我的前面。他进去后,我便在门外等候。突然,和他谈话的女青年干部开门惊惶地说:“你们的人晕过去了!”我立即冲进去,他已倾伏在桌上。我迅速扶他仰靠椅背,一边使劲掐他的人中、合谷,一边冲着赶来的同事大叫:“谁有含糖饮料?低血糖!”有人说中暑了!老刘在旁边握着他的手臂不断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喂水的时候,他已不能自主饮咽。此刻,什么都已是多余。
“让他轻轻躺平,头放高一点,侧着。”120迟迟不到,但医生在电话里指挥着。
120来了!医生看了一下他的瞳孔,叹了一口气:“拉走吧!”现场并没有出现我们想象中的手忙脚乱。
谈话在继续。
谈话毕,我往医院赶。一边寻思可能就是个低血糖,也可能就是中暑吧。
急救室门口,家属已哭求着医生进行抢救。七八个同事沉着脸默不作声,一脸的悲凄与惋惜。从门口望进去,心脏起搏器在他胸膛上起伏。
医生们开始跟同事谈他的后事。
单位领导匆匆赶来,神色凝重。出了急救室,年轻的院长已经眼泪汪汪——他和他搭班子近十年。
我也有过处理后事的经验。可目睹同事弟兄活生生地从自己手里走,还是第一遭。
返回的途中,一路无语,心沉重得有点痛。夏夜,无月无星,亦无风。长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市声喧嚣。无边无际闪烁着的霓虹,刺痛夜的眼。
他1971年生,今年三月份被提拔为正科,新增的薪水还不曾拿到手。女儿刚刚订婚,父母皆已年过古稀。他爱喝酒,有痛风、高血压,却不曾听说有心血管疾病。谈话的时候,突然对两位女干部说他胸口难受……
午夜。街区市井的喧嚣褪去,高原的夜又复平静。他那迟滞的目光,总在我眼前和脑海里倏忽闪现。突然,我的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
他担任支部书记比我早,他的支部先于我的支部成为“五星级党支部”,他曾被评为优秀党务工作者。他被选为党委委员的时候,带着几分自得和喜悦,和我讨论党委委员的权力和职责。
没有壮举,没有伟业,没有掌声和鲜花。凡人凡事凡命。
一道电光划过窗棂和屋顶,隐约的隆隆声传来,窗外似有风有雨。
雨如泪,风喑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