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景
准备写这部长篇小说前,我跟自己谈判了六个月,反复地纠结同一个问题:写,还是不写?虽然作为一名医务人员,写一部和人的生命健康有关的长篇小说是我多年来的愿望。但我十分清楚,要完成这样一部大部头的作品,对我来说难度很大,在创作的过程中要面临很多挑战。因为小说的时间跨度大,结构复杂,人物众多,专业性很强。虽然在从业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我当过护士,学过临床医学的理论知识,但是参加工作后不久就改行从事病案管理和卫生统计,后来又担任医院官网的编辑,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学习和了解才能在作品中严谨准确地表达出来。同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要运用多种技巧对小说中的人物和事件进行处理,以免读者对号入座。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写长篇特别耗费体力、脑力、精力和心力。彼时的我,身体已经处于亚健康状态,经过几年的劳顿,健康状况一定会更糟。这样做,值得吗?
最后,我还是把自己说服了。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个时代确实需要有人以文学的方式记录下这段特殊的历史,除了我,暂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那么,就让我担当起这个使命,完成这样一次书写吧。不管写得好不好,只要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些值得思考的东西,就足够了。
其实,学医并不是我最初的梦想,而是出于家人的意愿,目的是为了图家人看病方便。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我受到的教育告诉我,一个好孩子应该事事都顺从父母,让他们高兴就是孝顺,让他们不高兴就是不孝和叛逆。所以,我活到二十五岁才明白,我来到这个世上虽然担负着许多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但是作为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人,主要是为自己活,我有权利为自己作任何决定,完全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讨任何人的喜欢。
很多人都说,我有幸生在和平盛世,比前辈们要幸福得多,应该知足。我也觉得自己在亲眼目睹了改革开放给社会带来的巨大变化、体会到了现代科技的先进与便利、靠自己的劳动自给自足的同时,还能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是极其幸运的。然而我发现,在几十年的人生当中,随着物质的极大丰富,各种妖魔鬼怪披着人皮在人间到处兴风作浪,许多僵尸一般的人类麻木地跟在他们身后,为自己和他人掠夺社会财富。你单单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都是一样热情、随和,有的还显得很无辜、很单纯,有的略显严肃、冷酷,平时讨论的话题基本都和衣食住行有关。但是他们已经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掀开华丽的衣装,包裹于其中的灵魂早已腐烂、变质,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改行,最后竟然把文学作为一种“事业”执着地去追求?那是因为除了文学,我找不到更好的出路。在我最迷茫最绝望的时候,是文学拯救了我,而我却想用它来拯救这个世界。
动笔前,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不是一部单纯的中国卫生改革发展史,也不是某个人的传记,就是一部纯文学的长篇小说。我像绘制画本一样,在头脑中完成了大体的构图,勾勒出一个个完全不同的人物形象,准备为这幅宏阔的画卷进行着色时,首先想到的是作品的灰度。中学的美术老师曾经告诉过我,自然界凡是能用肉眼看见的颜色都有一定的灰度,哪怕在我们的眼里一尘不染的白纸和鲜艳无比的红太阳,也带有一定程度的灰,只是我们无法用视觉测定而已。我们看到的图像或画面都是由灰调子和明调子组成的,正是因为有了灰,才能对比出明;正是因为物体表面有了由阴影部分代表的冷和暗,才能突出局部的暖和亮。如果你欣赏过荷兰著名画家约翰内斯·维米尔的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你就能明白技艺高超的画家如何灵活地运用不同的灰度,在一幅整体看上去比较灰暗的画面上调配出极其丰富而具有层次感的色彩的同时,还能成功地把观赏者的注意力集中到少女纯洁的眼神和如同黄豆般大小的半只白色珍珠耳环上。所以,当你在阅读这部将近六十九万字的长篇小说时,你可能也会逐渐理解,为何我不能用单一的暖色来讲述这些复杂的故事,也不能只用区区几千字或者几万字来描绘我眼中的现实世界。如果你在这部小说中成功地注意到了我运用复杂的光影艺术为你们创作出的“珍珠耳环”,那么,在漫长的六年时间里,我越过的那些沼泽,穿过的黑暗通道,跟随着人物的命运受过的痛苦煎熬和如同受刑坐牢般的创作过程,都不算什么。
每一位孤勇者在前进的道路上都离不开同行者的相助。在此,我要特别感谢陕西省委宣传部、陕西省作协对这部作品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扶持,还要感谢那些在我收集资料、体验生活、创作修改阶段、发表出版过程中为我提供各种便利和指导的领导、同事、同行、文学前辈和热心的朋友。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为人类的健康和幸福作出贡献的普通劳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