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偎流水,是千古咏不尽的诗意;柳依桥畔,是万人看不够的画韵。
贺知章的《咏柳》:“万条垂下绿丝绦”,王之涣的《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王维的《送沈子福归江东》:“杨柳渡头行客稀”……千缕别情,千古绝唱。临水依桥,把酒折柳,千古送别地,是醉里梦中的灞桥。
柳婆娑袅娜,翠烟如织,既是风景树,又是观赏树,还是用材树。它易植易活,宜干宜湿,耐热耐寒,所以柳遍布中华大地的东西南北中。然而最有名的柳树是长安灞桥的灞柳。正因为如此,古人将柳树称为灞岸。灞水之岸就代指柳树,可见灞柳风韵不凡。有诗为证:“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刘禹锡的《柳枝词》如泣如诉;“含烟一株柳,拂地摇风久。佳人不忍折,怅望回纤手。”杜牧的《独桥》亦景亦情;“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陆游的《秋波媚》寓情于物,耐人寻味。
置身灞桥,我的脑海中闪出一个奇异的设想:“沛公军霸(灞)上。”占据古都长安交通要道的刘邦,理应占据灞桥,否则鸿门宴后何以还灞上?沧海桑田,灞桥自非昔日桥,灞柳亦非古时柳,可是灞河还是那条河。
“嫩于金色软于丝”的灞柳,使我的情感沉溺在唐诗宋词的咏柳诗中。边塞诗人说:“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田园诗人道:“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浪漫主义诗人云:“好是春风湖上亭,柳条藤蔓系离情”;现实主义诗人曰:“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静中有动,苏轼的“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缠绵悱恻,李清照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凄婉动人。
流连于灞柳下,我想千百年来,文人雅士几乎都有咏柳之作,就连写志怪小说的蒲松龄,也留下了“斜倚西风无限恨,懒将憔悴舞纤腰,离思别绪一条条”的佳句。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和陈元帅的咏柳诗词,情调更是高雅。周恩来的“花开陌上,柳叶绿池边”可谓脍炙人口;陈毅的“堤柳低垂晚照斜,农家夜饭话桑麻”隽永悠长。
独步于郊野,远远望去,灞桥灞柳如诗如画,古人爱柳植柳的情趣在此情此景中交融。白居易“曾栽杨柳江南岸”。以“五柳”为号的陶渊明,少时与曾祖“常课诸营种柳”。欧阳修在扬州大明寺山堂前“植柳一株,谓之欧公柳”。柳宗元“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灞桥古都之津,自然柳树成荫,出神入化。灞岸有情有景,情景交融。为长安八景之一。
“柳”和“留”谐音,故汉时就有“折柳相赠”习俗。施肩吾的《折柳枝》写“伤见路边杨柳春,一重折尽一重新。今年还折去年处,不送去年离别人”。灞桥自古送别地。江淹《别赋》描述灞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故灞桥又名销魂桥。情在景中,情由景出,销魂二字竟赋桥上!
柳虽多姿,柳本无情。销魂桥边柳,多姿又多情。
千百年来,柳与人结下了不解的情缘。“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清嘉录·戴杨柳球》中说:“妇女结杨柳球戴鬓畔,云红颜不老。”清朝杨韫华有《山塘棹歌·插柳枝》:“清明一霎又今朝,听得沿街卖柳条。相约比邻诸姐妹,一枝斜插绿云翘。”《五代史·后周序》载“寒食日家家杨柳插门”。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记:“取柳枝著户上,百鬼不入家。”时至今日,祈雨的人还都戴柳条圈。就连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也手持柳条,普度众生。送别折柳,驻颜戴柳,辟邪插柳,救难佛柳,可见柳与人情分厚重,难以割舍。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首极负盛名的送别之作,就是灞桥灞柳的诗化。当然,不要说“西出阳关无故人”,要相信“天下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