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钰
　　《奔跑的叶子》是陕西女作家杨晓景历时6年创作的长篇小说。起初拿到这本书时，看到是写医疗行业的小说，不免会对小说情节产生一些猜想，以为无非是描写一些生与死的感人场景，或者通过一些案例来凸显白衣天使的高大纯洁。但是，在通读小说的过程中发现，书中并没有太多感天动地的场面和曲折离奇的故事，更多的是在娓娓叙事中，塑造出一批既食人间烟火，又不失“天使”本色的平凡而伟大的医护人员形象和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从事的拯救生命的伟大事业，以文学来拷问灵魂，用文学来敬畏生命。
　　作为医疗题材的小说，《奔跑的叶子》与以往我所阅读过的同类题材小说或是影视剧大有不同，作家意图聚焦医患双方面临病痛、生死考验时的重大选择，让人们用理性的情感去重新认识医学、医生，不管是主治医生，还是患者家属，都要接受医学有时候的无能为力。医生的工作更像是侦探，要收集尽可能多的病情线索，根据所有信息去诊断疾病，这需要丰富的知识、经验和严谨的逻辑。每一种疑难杂症的诊断都是抽丝剥茧的过程。作家杨晓景同样在医疗行业工作，她充分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构建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无论是在情节的铺设还是细节的点缀上，都能够体现出她多年来的工作经验与见识。就像贫瘠的黄土高原上成长起来的那些知名作家一样，作为土生土长的陕北人，杨晓景的作品多以朴实、悲凉的风格见长，充分继承了陕西作家所特有的凝重感和史诗意识。
　　小说结构新颖，作家通过小报记者与南山医院的矛盾为线索引入故事主线。小说以出身贫困农村家庭的陈灵均为主人公展开叙述，讲述了陈灵均是如何一步步踏入医疗行业，并如何作为一名医务人员，多年来永葆初心，坚持原则，最终凭借自己的学识和信念的力量建立了新安市东正县最受老百姓信任的南山医院。主人公陈灵均的成长经历为本书贯穿始终的主要线索。书中反映了其所在历史社会环境中医疗行业的一次次变革，行业体制和制度的改变使医务人员与医药业、普通患者之间的关系不断发生变化，有的医务人员选择坚守原则，将病人的利益放在首位，而有的医生则为个人利益而动摇。
　　作家杨晓景出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初，工作在医疗一线的她目睹并且经历了我国改革开放四十年来陕北城乡经济社会发展和医疗卫生事业的变迁。相较于东部沿海地区，陕北地区的医疗技术发展缓慢、设备落后短缺，普通老百姓生存更艰辛、求医更难、患病更苦。故事起始于东正县向阳村，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接二连三有青壮年因肝癌去世，村子里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主人公陈灵均出身贫寒但天资聪颖，因为从小看着自己的母亲倍受失明之苦、身边人不断地离世，让陈灵均认识到医疗保障对老百姓健康和生活的重要性，学医的种子在他心里种下。作家通过陈灵均的视角向读者展现了陕北贫困地区对医疗技术的迫切需要，在推动社会发展的大工程中，关注偏远地区的医疗建设对提高百姓生活质量具有重要意义。
　　小说中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点，在国家政策和行业体制的变革下，医护人员的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不断发生冲突，不同医务人员的价值选择导致医患关系也逐渐发生了变化。正如杨晓景在创作谈中提到的：“不知从何时起，纯洁无瑕的‘天使’变成了无恶不赦的‘魔鬼’。”近年来，医患纠纷不断出现，究其根本，还是个别医生为了追求个人利益，乱开药、多开药，甚至有医生跨科室做手术，造成医疗事故。这对医生来说是职业生涯中的一笔黑历史，但对患者的身体和心灵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但小说并不是一味地批判和揭露，它对医院科室内部的描写让读者可以近距离接触医务人员的工作生活。和大多数普通的打工人一样，他们也需要面对上级领导的压力、业绩上的硬性要求、家庭生活对经济上的需求等等。这样平实但让人感同身受的描写，让读者对医务人员又多了一份信任和理解，而医患关系的缓和正是需要这份理解和信任。
　　与一般的文学作品不同，《奔跑的叶子》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也没有令人惊叹的戏剧性冲突，它以医疗行业为主题，却没有着力描写医生像“天使”一样高尚的一面，而就是在这种朴实无华的描写中，我看到了踏实努力的普通人的一生和最真实的人性。陈灵均从小体弱多病且家境贫寒，他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因而也拥有了格外感人的坚韧品格，他怀揣理想并且为之努力，建设南山医院的成功以及在对峙闹事家属的底气，无不是他多年以来学习的积累和对原则的坚守。但是，人总归不是完美无瑕的，陈灵均的感情生活和婚姻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里，陈灵均带着母亲的期望与自己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女人翟书珍结了婚，并育有一子，原本看似幸福平淡的生活却被一位名为齐令晖的女子打破了。陈灵均虽然一直主修医学，但是他从小对文学十分热爱，并长期保持着写作的习惯。在中专时期，因一首发表在文学社杂志上的诗，对署名“飞浪逐雪”的女生有了好感，并产生了爱情的幻想。当陈灵均成家立业去西安进修时，意外地与笔名为“飞浪逐雪”的齐令晖相遇相识相恋。在爱情与家庭面前，陈灵均选择了前者。但由于长辈的奋力阻挠，这场闹剧最终以失败告终。小说对主人公陈灵均的人物塑造是立体的、多面的，在作为医生的角色中，他恪守原则，肩负起“天使”的职责和使命；但作为丈夫和父亲，他却未能对家庭负责，给其妻子带来了身心上的痛苦和折磨。
　　小说中还塑造了许多让读者铭记于心的女性角色，比如：一生悲苦的小脚女人罗雪娥，不畏世俗勇敢追寻爱情的张晓凤，兢兢业业为患者服务的护士周敏慧，因工作的原因不幸流产最终郁郁而终的江雪，饱读诗书思想解放的齐令晖……杨晓景笔下所塑造的女性角色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性格特征和气质，构建了现代知识女性的形象。但她们并不是完美无瑕的，也有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一面。同为知识分子的女性，与男性相比，她们不仅要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同时还要兼顾对家庭的责任。妇产科医生江雪本是一位事业型女性，在一次下乡途中因道路颠簸而导致腹中胎儿流产，当做母亲的心愿落空，江雪选择直面人生，似乎并没有为此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当一心投入工作的江雪被出轨的丈夫抛弃的时候，平日里精明能干的她一夜间像是变了个人，双重打击让性情刚直的她再也无法保持理智，精神逐渐疯癫，最终在浑浑噩噩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通读整部小说，最令人钦佩的是杨晓景对于文学的那份赤诚之心。她用复杂的故事线将大量的人物角色串联起来，使其构成了一幅完整的陕北生活全景图。从陕北农村的自然景致到陕北的乡规乡俗，从乡间田园生活到城市世俗生活，从情感生活到世间百态，作家杨晓景为读者营造出浓重而鲜活的陕北文化氛围，这是对陕北地区淳朴民风的赞美，更是对陕北人朴实民魂的歌颂。杨晓景在她的问题小说中注入了通俗易懂、大众喜闻乐见的幽默风趣的方言土语，使作品浸透了黄土高原的生活气息。《奔跑的叶子》充分体现了作家深厚的写作功底和文化底蕴，小说虽然以医疗行业为故事主线，但其中用大量篇幅讲述了主人公对文学的热爱与坚持，不论是学生时期还是参加工作走上社会，从未放弃对文学的一腔热情。从他身上不难看到作家杨晓景的影子。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杨晓景在医疗行业工作三十余年，在这期间，她对文学创作一直保持着热爱，以她独特的视角完成了这部触动人心的长篇小说。
　　（作者为延安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