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我总觉得亏欠外婆的太多太多。
　　今年春节前，母亲左眼睛疼痛，原以为是“阳了”的后遗症。可吃消炎药、滴眼药水都无济于事。节后去医院眼科检查——倒睫，术后七天康复。这不由得使我想起山那边外婆的眼睛，当年可能也是倒睫。
　　母亲遗憾地说：“你外婆恓惶得一辈子没进过城看过病，直到殁了那一刻都是眼睛疼！”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乡下医疗条件差，外婆的眼睛每次疼痛，就服用些乡医、村医开的消炎药或者滴眼药水。眼疾使外婆饱受病痛折磨，记忆中，外婆的眼睑处经常通红通红的。
　　外婆1930年12月28日出生在白水河镇下腰先村，名叫段清英，清英之名与其自小就是美人胚子完全相符。成年后嫁给振兴村大她两岁的外公李世清为妻。
　　外婆外公的结合，我想与外公当过解放军有很大的关系。外婆与外公出生成长于民国年间，结婚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外公当年20岁，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参加了1948年二三月份的“围城打援”、史称扭转西北战局的宜瓦战役。外公在世时，每每讲起宜瓦战役的惨烈场景，总是感慨万端。一旁的外婆却是不屑一顾，嗔怪外公炫耀过往，打趣外公视野不宽，说外公如果能继续跟随部队打天下，恐怕早不用翻土疙瘩了。
　　外婆外公一生共生养了7个子女，我母亲是7姐弟中的老大，现在也是71岁的老人。
　　清明前夕，应4位舅舅之约，我陪同老母亲又回了趟她娘家，一起为外婆外公立碑。
　　4月2日一大早，车子爬上凤翅山，驶入宜蟒公路，这是宜川县新修的一条三级公路。公路是沿着山脊拓建的，供游客游览蟒头山。宜蟒公路尽头支线连接着白水河镇振兴村，这条支线早已硬化成水泥路面。一路上山花烂漫，黄河两岸春光明媚、心旷神怡。尽管山路起伏大、弯道多，但是母亲却没有晕车。车子经过石华山山腰路段，我停车指着山下不远处的下腰先村，告诉妻子，那里就是外婆的出生地。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国家扶贫开发政策的支持下，宜川终于摘掉了贫困县帽子。与之相伴的是村村公路硬化，家家住进楼房、平房，户户实现脱贫，苹果、花椒、核桃等特色农副产品走出大山、走出国门，儿时梦想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走进了大山深处。而今，大山深处已经有宜白公路、沿黄公路、宜蟒公路等三四条二三级公路连通着白水河镇，乡亲们可以开着小汽车穿梭在城乡两地，往返于实现乡村振兴的山水田园间。遗憾的是，外婆永远看不到这些了。
　　白水河属于季节性河流，流经振兴村猛然转了个弯，环抱着北岸的振兴村。爬上南岸山顶向下看，大有“乾坤湾”的态势。
　　站在外婆外公的坟冢前，外婆外公的7个子女领着他们的子女，同村叔伯们的长辈、同辈、晚辈共四五十口人集聚在一起，祭拜我的外婆外公。四舅牵头，三舅、小姨夫与几位表哥表弟帮手，踏平踩实地面置放碑座，灌水泥浆于碑座槽子里，合槽口竖直墓碑，嵌石块于槽缝隙固定好，进而摆放好贡桌祭品以示敬奉。大舅持手锯，修剪坟围九棵茁壮的柏树。二舅、大表弟分别手持镢和锨，挖改坟前地畔水路。父亲、母亲、二姨、小姨、几位舅妈及晚辈近前祭奠，献花圈、撒纸花、挂被面，焚香、烧冥币、送寒衣，浇奠、磕头、放鞭炮，共同怀念着我的外婆外公。
　　我回头看看白水河环抱着的振兴村，似乎依旧能够看到外婆圪蹴在白水河边石头上捶衣的情景，依旧能够看到外婆住过的土窑洞上炊烟袅袅，依旧能够看到川台地里外婆劳作的身影，依旧能够看到外婆与村民和谐相处的美好画面……
　　外婆在世时曾言，她要享我八天福。那时候我在白水河镇工作，住的是单位的土坯瓦房，生活条件极为艰苦。原想进城买房后，接外婆来家住一段时日，不想我还没进城，外婆却于2000年离我们而去。
　　如今，中央确定延安为陕西省域副中心城市，并将在延安建设陆港型国家物流枢纽。这是加快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推进延安高质量发展的空前机遇。据可靠消息，沿黄公路多条支线即将开工建设，白水河镇将与延安更加融为一体，振兴村一定会变得更加富裕美丽。
　　那时，我陪老母亲再来看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