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3版
发布日期:2023年07月09日
随风澹淡
林樵
  南风起时,儿子打来电话:“爸、妈,你们还是补办一个结婚证吧。”
  当年成家后,听了林语堂老先生的一句话,认为如果不打算离婚,留那结婚证是再没有任何用处的,撕掉那张纸是对婚姻最好的誓言,胜过千万句“我爱你”,所以就任它跟着岁月去了。谁知进入市场经济后,没有那张纸还真是处处掣肘,就连一次共同旅行也得解释半天。
  在妻子心里,儿子的话最是要听的。来到照相馆门前,抬头一看,招牌上写着“延河照相馆”几个字,才想起这仍是四十五年前给我们照合影的那家照相馆的嫡传。那年,她参加地区的团代会,我也找了一趟延安的差事,中秋将临,决定先到副食门市买点月饼再去照相。从柜台挤出,她一摸口袋,脸色就变了。说糟了,钱包没了。好在我们的钱并不全在那一个包里。计划照常进行,在延河照相馆拍了一张四寸的黑白照。后来又在西安的民生照相馆放大着色,那小小的插曲便被彻底隐去。
  当年公社的文书是我的至交,见证了我们人生起步的所有艰难。妻子自幼聪慧,心气颇高,但无论上大学还是招工,村上都不推荐。几位老师怜惜,尽力上报县里,都被追回。理由只有一个:贫下中农的子女有的是,为什么要推荐地主富农的后代?无奈,朋友出主意,把她的户口转到我们村。一道汾川河,从右岸迁到左岸,这才享受到了一个亦工亦农的招工指标。走上工作岗位后,她终于凭着考试第一的好成绩实现了农转非的愿望。后来我们节假日回家,常看到她们村当年的掌权者推一个板车,在小镇的大路边卖零碎。不识字的老岳母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兀就是那人的本色。
  文书朋友听我说准备结婚,就说,那顺便把结婚证拿上,省得再跑一回。我便欣然同意。那时我们公社的结婚证是油印在粉红纸上的模板,二联便函一样的格式,添上姓名,盖上公社革命委员会的大印,对折一撕就得。妻子一见说:“咦,你一个人就领回来了。”我心里略略一怔,才知道自己忽略了她的感受。人生大事是必须有一种仪式感的,有些路该携手同行的必须得一起同行。无论是坐着宝马,还是拿着竹杖穿着芒鞋。只好硬着头皮,照着朋友的话说:“噢,省得你再跑一回。”
  早年每逢集会,在供销社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办结婚证的男女。女子在媒婆和母亲一左一右的陪伴下近柜台站立,男子跟着父母或哥嫂退后一步站着,按照事先的商定七身八身地扯着嫁衣的布料,每听营业员扯布的声音嘶啦一声响,男子的拳头都会捏一下。不一会儿,双方的脸都会憋得通红。有那沉不住气的男子,会抹一把额头的细汗走上前去咯囔一句:“差不多就行了吧,往后会有更好的。”女子会怼一句:“舍不得就算了,都不要了。”媒婆便急忙打圆场:“看这娃,人家也没说破什么嘛,也是为你好。”等一切置办齐整,红袱子包了,才去公社办手续。当然,也有中途谈崩了的,女子一扭身站在了供销社的屋檐下,十人九马撤不回,结婚证只能改期再办。多年以后才明白,过去的人为什么把领结婚证叫割结婚证。
  老夫老妻走进政务大厅的婚姻登记处,虽然觉得纯粹是多此一举,疫情时期少做一次核酸立马就会发出警告,随之还会赋红码、黄码,限制你的行动自由,婚姻关系这样的人生大事,大数据怎么就不能发挥作用呢?但填写法律承诺,摁红手印,再拍合影,一路程序走下来似乎真找回了一种感觉。妻子郑重地将其收入提包。对我,是补,是第二次。在她心里,却不尽然。从此后,大概再也不会怪我擅自作主了。
  “风既相随,物无不顺。”回到家中,找出当年的照片。妻说,时间改变一切。打开证书,上面有登记日期,还有补办日期。16425天。日子一下子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