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翰
去岁菊月,经长安实力派诗人张林春挚友的推荐参加了2023年卷《每日一诗》征稿,我的一首小诗有幸入选。作为边鄙之地一个忠实的老牌文学跟班儿,一些个自己也拿不准的诗作能够进入谭教授的法眼,对我而言实乃莫大的鼓舞和激赏。因着这个特殊的机缘,我意外地加了主编谭五昌的微信。
尽管自己好诗资深,可因一贯孤陋寡闻,只知道他是位很年轻的当代文学博士生导师、著名教授、享誉诗坛的诗评家和编辑家;知道先生是一位当代诗歌研究领域的顶级人物,一个痴心于华语诗坛的播火者。只是不知道这个从井冈山脚下出发的牧童,“拓荒步韵爱千丈,俯首角箫升一鸣。”在牛背上吹着横笛,一路吹响中国诗坛绚烂的昊空。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于秋老之境,自己那些浅涩诗作竟然有幸与先生款结师法之缘。
我知道这个人抟心揖志主编的《中国儿童诗精选》《青年诗歌年鉴》《每日一诗》《中国新诗排行榜》等荟萃中国四大年度性优秀诗歌特色选本,特别是连续11年主编的《中国新诗排行榜》,被海内外诗人、诗评家及学术机构等公认为标杆及品牌典籍。却不知道这个江西版“孙少平”(谭五昌自谓)苦志勤精、求学问道的背后那砥节励行的感人事迹。
今年三月,《中华诗园》首届“安泰城投杯”全国诗歌大奖赛征稿,林春君撺掇我也参加。由是均幸获荣誉性奖掖,蒙组委会诚邀,准备参加定于7月15日至19日于延川县乾坤湾举行的颁奖典礼。当知晓谭教授作为此届大奖赛特邀艺术顾问时,我于微信探问他是否如期前往。凌晨四更时缓见回复:鲁翰,延安见!
先时几日,先生飞临到西京,俟15号这天“柳青文学奖”的评审工作收官,才便顺道与林春偕行北上延安。下午5时许,在延安火车站的出站口,我们终于接到谭教授和林春君。谭教授见面的第一句话竟说:诗,是诗人行走的通行证嘛!先生秀朗的模样比照片略显清癯和文弱,虽风尘仆仆,但眼神里却闪烁着欣悦和信任。他的平易、亲和,使我恍惚间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由于主办方接站工作人员出现了纰漏,让我们在毗邻火车站的一个酒店生生候车一个半钟头。但先生没有一丝怨意,反而在这阴差阳错的一个半钟头里,我们有幸与教授合了影,尚又得到他手赠的墨宝,也向他大概介绍了陕北和延安的地理人文、风土民俗等情况。同时,也向先生请教了几个有关诗歌创作方面的问题。譬如,诗歌艺术最为本质的表达究竟是什么?陌生化的艺术建构和觉醒、口语诗的诗性含量以及所谓的神性写作跟语言天赋、情感天赋哪个更为近切,等等。只记得,谭教授当时正一边忙碌着在手机屏上记写东西,一边侧身过来思忖片刻,然后一字一顿、要言不烦地回答我们:诗歌是你跟这个世界的能动对话,其实就是语言、现实、精神的一个心灵通道。谁打通了,谁就和诗歌站在一起了。
我们抵达乾坤湾酒店报到时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欢迎晚宴罢,谭教授居然不顾一路颠簸辛劳,应共聚一堂的诸位诗友们请求,一时挥毫泼墨,纸平字华。我与林春君权为左右书僮,裁折、钤印、抖晾,不亦乐乎。详观谭教授的书法风貌,行云流水,且不拘泥于陈规法度,似难归适为传统书法意义的书写。然其轻灵、隽秀、烂漫及洋洒自如的墨痕,无疑是在勾勒心灵流淌的图式和韵律。
现场,谭教授完成了30多幅书作,内容多半为整章诗词。那些唐宋诗词,先生竟未曾参看一次度娘,且未错一处,不打塄坎,一气呵成,完全是默写下来的。
第一次来陕北的谭教授,对山高水长的黄河风物是那样的兴致勃勃,对全国各地汇聚的文朋诗友是如斯的热忱友好。直到凌晨1点30分,我们依旧未得落脚、洗漱。而先生依旧丝毫未有睡意,他照例要写东西到凌晨三点。
是夜,我亦与林春君夜谈至黎明时分。以致之后的几个迟眠之夜,我们自然只就谭五昌斯人一个话题。
谈他质朴、低调、平和、纯净和充满激情的性格;谈他不吸烟、不嗜酒、不耽茶以及不科学的作息习惯,彻头彻尾物质生活的清教徒一枚;谈他即唱即乐,即吟即书,阳光、率性、可爱的书生意气的一面;谈他心细如发、体察入微地关照他人的成全心;也谈及他极致的理想主义和笃深的海子情结。
自然更多的还是谈论先生专心致志、义无反顾地全身心沉潜于诗歌建设事业。对于乱象丛生、泥沙俱下的当代诗歌写作形势,从他那里似乎看不出任何迷茫和焦虑。他既不痛心疾首,也不反驳那些不明觉厉的故弄玄虚和自以为是。他总自读诗、评诗、讲诗、选诗、编诗,自然也写诗;他心无旁骛、志美行厉地默默推广诗歌文化。如果说一般艺术奉献是滋润的话,那么,谭教授选择的则是灌溉。
先生始终清醒地秉执尊重个人经验和时代经验异质混成的诗歌艺术呈现,这无疑是当代诗歌多元包容的应有之义。因而他的以人为本、开宗明义、通化学理、推陈出新和开放性、包容性、纯粹性、审美性的诗歌批评理念,为诗坛注入了一股清新、和煦的气息,备受广大读者的欢迎与诗坛的认可。
翌日早餐席间,有相熟的人询问有关“柳奖”评奖消息,我听见谭教授审慎地回复道:我们是签有保密协议的,最终结果官方应该没有公布。就是知道,也不便乱讲。
一女诗人得悉先生负责组织征集2023年《情诗365首》典籍,从手机里翻检出自己的一首情诗征询意见。只听谭教授坦言:爱情是瑰丽、圣洁和永恒的人类情感,本典籍的主题是抒发爱情的烂漫、甜蜜、动人和美好。凡是反映失恋内容和悲情色彩的诗作暂不予考虑。一味哭哭啼啼、悲悲戚戚,反倒是在宣泄怀疑爱情的负效应了。
在颁奖活动间隙,我留意到了发生在谭教授身边的上述两个情节,并细细品味。这两个情节,一个表现了先生信守原则的品德,另一个则是已然独身的先生,其爱情观念竟如此明丽、积极和健康。
据知,先生专门给追慕他的学生和弟子“约法三章”。其中重要的一条是,绝不容许打着老师的名义参加任何诗歌活动和其他社会活动。研学诗艺,共勉共进是唯一的宗旨。
没承想先生居然对陕西的诗歌是大抵知情的。当谈及延安的现代诗有着不错的创作梯队和良好氛围的时候,有与会的诗人提议给当地的文学同仁讲宣一堂诗歌写作讲座,谭教授爽快地答应下来。鉴此,我是通过文友如意君联系到了延安市作协。旋即,侯波主席给谭教授发来正式“邀请函”。
18日下午在延安学习书院,谭教授以《全球化语境下的当代诗歌写作》为题旨,给延安市各县(市、区)80余名作家及文学爱好者作了专题讲座。从全球化背景、本土经验及中国经验、诗意的感受力、个体审美经验和文本的原创性等9个方面,展开了激情澎湃、鞭辟入里的讲谈,现场气氛浓厚,反响热烈。
在整个三个小时的讲座中,我注意到几天没有休息好的谭教授的声音虽然几近嘶哑,但他却始终站立讲宣。他的讲座内容条分缕析,没有故作艰深的佶屈聱牙;动中肯綮、不闻哗众取宠的高头讲章。接地气,不端着,从这样如切如磋、鞭辟入里、惬契融汇的讲陈中,我们不难感知先生之于当代诗歌研究的工细精神和汲汲孜孜。特别在作品举隅和剖析时,先生尽量撷取黄土地风情题材和关照当地优秀诗人的佳作,给大家留下类感、鲜活的印象。
记得18日清晨,陪先生观瞻延安鲁艺时,当看到诗人艾青的老照片,先生对我和林春君意味深长地说:“一个诗人最终要拿作品说话,一定要写真正属于自己名下的东西。哪怕留下来一句脍炙人口的诗句,这就够了!”
7月19日上午,送别谭教授之前,先生又仔细地拿出两盒江南名贵茶叶分别送予我俩。短短5天的近距离接触,谭教授的性情学识和行谊风范,着实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看着他拖拽着大箱小包,渐行渐远的身影走进空朗朗的候机大厅,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丝疼惜,一丝怅然,又抑或一丝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