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一身夕阳的余晖,站在河堤上,抬眼看那秋野上的草儿,就觉得它们骨子里都透出了一缕缕风雅墨香。这时候,我想到了《诗经》。
《国风·周南·芣苢》中有言:“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芣苢就是车前草。想象一下,三千多年前,在夏末或初秋,风和日丽,空旷的平原抑或山野间,一群妇女于农闲之间手手相携,去采车前草。她们边采边唱:鲜亮亮的车前草,快些把它采起来;鲜亮亮的车前草,快些把它采了来……一唱三叹,此扬彼和,时远时近,忽断忽续。于是,那一捧捧的车前草,便踩着那明快的节奏,跳进了田妇们兜着的衣襟里,开始过问人间的事情。
《国风·王风·采葛》中这样写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想来,这是一首秋天的相思情歌吧!那人去采葛了啊,一天没有见着她,就好像过了三个月啊……曾有人将此诗解为“惧谗”,而非相思。采葛未归的人是君王,抒情主人公是个一天未见君王的官吏,他担心有人向君王进谗言,所以惶惶不安。此解着实无味。飘着山野秋草香的句子,还是让它直白地诠释着咱小老百姓的情事,这样来得热闹且富有情味些。
牵肠挂肚的人,在3000多年前的秋天里,是要被柔情地唤作“我那一个采葛的人”吧。那一日,他进山还没回来,她向灶膛里扔进最后一根柴,然后去村头等。是个才过门的小媳妇吧,见了人,羞红一轮圆脸,嗫嚅道:我等我那采葛的人,一日未见了!风从山野那边吹来,捎带着葛藤葛根的香,爱情在暮色炊烟里熟了。
其实,不是所有的草都能走进久远的《诗经》里,在一页页泛黄的纸间,有铿锵的言辞,成为调遣意象的风雅墨客。它们中间更多的则匍匐在大地上,在寒风凛冽的山崖间,在荒凉无人的河滩旁,在乡村竹篱笆的缝隙里,在许多寒凉阴暗的角落里,被践踏,被漠视,被遗忘,枯荣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