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这的确是一个朴素而又精辟的道理。知青对此深有体会。
那时候,不要说贫困地区,就是粮食供应相对充足的县,吃饭问题也是困扰知青的头等大事。因为大家即使在食能果腹的前提下,也还存在着改善伙食和增加营养的欲求。这种如今人人皆可满足的欲求,在当时却可望而不可即。
1970年初春的一天下午,我从公社办事回来,一进村就听老乡们说,知青们正在杀猪,让我快回去看看。我听后惊诧不已,未及细问就跑进了我们居住的院落。只见院中架着一口大锅,锅中热气腾腾,锅底余火未烬,枣树上倒挂着一头已被去掉头蹄、正待开膛破肚的肥猪。这头猪还真不小,看上去有百十来斤。它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暗想,还挺专业的,一定是马三的杰作。
说起马三,还真是个能人。他胆大心细,兴趣广泛,似乎对什么都略知一二,难怪许多人都说他是“万事通”。大家与他相处久了,凡事都相信他的经验和判断。有这样一个现成的生活顾问,确实是我们知青的幸事。
知青们见到我更是兴奋,不等我问,就七嘴八舌地告诉我,说那头猪是他们花十块钱买的。马三见我面有疑色,便细说了端倪。原来这头猪是一家农户的病猪,因突然发病又医治无效,主家准备将其掩埋。这一幕正巧被这伙知青撞见,便花了十块钱买了回来。按说知青都有良好的卫生习惯,却为何有如此大胆而果断的举动呢?难道他们真的不怕食物中毒?
可事实是,因了马三的拍板,故而大家深信不疑。
当然,还有那久违肉香的诱惑。
我凭着自己的常识,审视了一下肉色,还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马三趁机说:“病毒主要在内脏和血液中,这是头活猪,又放了血,只要不吃它的内脏,保险没问题。”他是行家,理由又这样充分,我自然无力反驳,更难以面对大家期盼的目光。再说,我的心情不也和他们一样吗?于是停止了争论,开始和大家讨论如何消受这块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记得当日晚饭,就由马三操厨,做了一盆北京风味的土豆烧猪肉。这个菜烧得特别好,土豆金黄,肉色红亮,浓香四溢,酥软适口。大家一开始还谨慎地小口品味,随即就转入大吃大喝。边吃边不住地喊,真棒!马三也吃得面泛红光,细眯着眼睛得意地说:“怎么样?怎么样?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吧!”他建议将剩下的猪肉妥善保存,不能一下吃光,要细水长流。大家很以为然。
当夜,在马三的指导下,大家一起动手,仔细将剩余的猪肉进行了处理。将一部分放到凉窑里冷藏起来,一部分切成长条腌起来,头、蹄、肘酱好备用。
自此以后,约月余时间内,我们日日享受着食肉的快乐。马三也尽展了他高超的厨艺,什么京酱肉丝、葱爆肉片、红烧狮子头等,都做得很正宗。大家也吃得很开心,好像天天过着大年。
那时,我们好像都不自私。在自己享受的同时还请前来串门的知青们品尝。串门的知青们品尝后更是喜出望外,说我们的生活水平超出了当时北京人的生活水平。我们心里都清楚,此说并不夸张。因为当时北京人吃肉也很困难,每人每月只凭票供应半斤,哪舍得把肉用于如此讲究的吃法呢?老乡们尝后也赞叹不已,并向马三请教了具体做法,说以后自家杀了猪也要学着做。
随着保存的猪肉日渐减少,老乡们都说我们比来时白了、胖了!我们互相审视,发现彼此的确比来时白了、胖了。我们知道,是那些猪肉在我们青春勃发的肌体中产生了神奇的作用。但大家均似有所忌,皆心照不宣,只归因于当地的水土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