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颗大南瓜
插队的时候,因为年轻,不谙世事,也曾做过几件荒唐事。
一次,我们和在王屯插队的两位同学一起回村。快到村口的时候,一位同学忽然大声惊呼:“你们快看,这几个南瓜长得真大啊!”
顺着这位同学手指的方向,我们放眼望去。只见路边的沟坡上爬着几条瓜藤,上面挂着几颗南瓜。金灿灿的南瓜像一个个胖娃娃般趴卧在地上,特别诱人。
“咱们摘一颗回去,中午就不愁没有饭吃了!”
“不行,这是我们高书记家的瓜。”琳急忙阻拦。
“是啊,高书记对我们特别好,不能摘他家的瓜。”我也附和着说。
“管他呢,也没有人看见,谁也不会知道是咱们摘的。”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颗大南瓜已经被眼疾手快的同学抱在了怀里。
我们急急忙忙地跑回了窑里,幸好也没人撞见。
回到窑里,几个人立刻忙了起来。生火的生火,淘米的淘米,切瓜的切瓜。不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小米南瓜稠饭就做好了。我们每人盛了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又甜又面的南瓜,真的非常好吃。很快,一大锅南瓜饭就被我们吃光了。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我们一起心满意足地坐在炕上聊天。这时候,只听“哗啦”一声门响,是高书记推门走了进来。
“王琳、雅玲,你们是不是摘了我家的南瓜啊?”他东看看西看看。
“什么南瓜?没有啊,我们没摘啊!”琳和雅玲急忙否认。
“地里留下了皮凉鞋的脚印呢,不是你们摘的吗?”高书记又看向我。
我的心虽然怦怦直跳,但仍然嘴硬地说:“不知道,我们确实没有摘瓜。”高书记半信半疑地在窑里转了一圈,转身走了出去。
我们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些后悔了。高书记平时对我们都特别好,在生活上、劳动中都特别照顾我们。这件事过去以后,高书记依然对我们那样好,我们和高书记也都没有再提起过此事。有很多次,真想对高书记道个歉,却总是张不开口。
2008年,我们回到庙沟看望乡亲们的时候,高书记早已去世了,这件事也因此成了我们几个人一生中永远的遗憾和愧疚。
2 借来的姨父
来延安插队之前,我们不愁吃不愁穿,每天高高兴兴去上学,节日里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到公园游玩。天真地以为全中国都是一样的,根本想象不到山村农民生活的艰苦。
可当我们到延安下坪庙沟村插队时,看到乡亲们穿着破旧的衣服,点着煤油灯,平时吃的是糠窝窝,很多漂亮的女娃娃也是空身穿着棉袄棉裤,连背心短裤也没有。这巨大的反差让我们一时适应不了,心里觉得特别无助和孤独。每到晚上,躺在炕上,大家就会想家,想念北京的父母,甚至想念北京的白馒头和母亲做的饭菜。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掉了眼泪,就会引起一片抽泣声。
王屯队的姜岩,父亲是老干部,有一个姨在延安生活,姨父在延安大修厂工作。得知姜岩来延安插队,他姨父便到队里看望她。因为我们和姜岩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关系又很好,也就随着她称呼姨父。
姨父中等个子,皮肤略黑,浓眉大眼高鼻梁,很英俊。待人接物和蔼可亲,很有些领导干部的风范。我们都很羡慕姜岩有亲人可以依靠。
琳对姜岩说:“把姨父借给我一下,就说是我姨父,到我们庙沟走一趟,行吗?”姜岩和她姨父都很爽快地答应了。姨父随我们走了五六里山路来到庙沟,琳把姨父介绍给高书记和大队长,那口气中带着自豪。姨父也姓高,和高书记及队长相谈甚欢。
谈话中,姨父说:“这些女娃娃打小在北京生活,没有受过苦,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要麻烦你们多教育多照顾!”
“哎呀呀,看领导说的,王琳她们这几个女娃挺不错的,能吃苦,从大老远的北京来,恓惶得很。”姨父和高书记、队长又说了些队里的生产情况。因为姨父当天还要赶回延安上班,只能匆匆告别了。
从那以后,队里人都知道琳有个姨父在延安,我们想去延安玩也有理由请假了。姨父家成了我们在延安的落脚点。每次去,我们都会给姨父家带去队里种的洋芋和小米,在那住一晚上,并在家里吃饭。回队的时候,姨父会给我们找好顺路的车,很是方便。
3 搭辆汽车上延安
插队的时候,我们手里都没有什么钱。因为觉得插队也等于是分配了工作,也就不好意思再和家里要钱。想要去趟延安城,参观一下革命纪念馆,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
记得在我们插队的第一年,国家给我们每人每月补贴八元。这八元,包括了买粮、买煤、买煤油和一切生活花销的费用。第二年,国家不再给我们发放补贴,就靠我们自己第一年挣的工分在队里分粮食了。因此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日常生活中,除了必须买的盐、粮食和煤,其他的能省则省,就连玻璃罩子的煤油灯也舍不得用,而是点了一个墨水瓶般大小的小油壶。
麦收过后,地里的农活儿不是那么忙了。于是我们和王屯的同学商量着一起去趟延安。去的时候在路上拦辆车,回来时可以让姜岩的姨父帮我们找辆顺车,还可以在姨父家住一晚,这样下来也就花不了多少钱。
决定了以后,大家都很兴奋。第二天一早,我们换上出门穿的衣服,戴上草帽,背好黄挎包和军用水壶,就从村里出发了。
要去延安,首先要走到玉皇庙,因为那里才有公路。从庙沟到玉皇庙大概三四十里路,每天有一趟路过玉皇庙去延安的公交车。我们五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没觉得太累就走到了玉皇庙。可是,到了玉皇庙公交车已经过去了。
琳说:“咱们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拦车吧!”
我们继续往前走着。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路上的车特别少。走了很长时间,路上只经过了两辆车,我们拦了但没有拦住。已经快走到青化砭了,我们都觉得很累。
就在这时候,我们又听到汽车喇叭的声音,于是赶紧停下脚步招手拦车。汽车慢慢减速开了过来,我们都以为司机要停车了,没想到车到我们跟前后,突然加速开了过去。
琳说:“这样可不行,啥时候才能坐上车啊!等会儿车来了,咱们都站一排,谁也不许退让,我就不信拦不住它!”
说话间,又听到汽车开来的隆隆声。琳站到了马路中间,我们剩下的四人站到了左右两边。迎面开来的车急促地按着喇叭,我们丝毫不动。
只听“吱”的一声,一个急刹车,汽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位司机师傅,他怒气冲冲地朝我们吼道:“你们哪的啊?有你们这样拦车的吗?不要命了吗?”我们几个人赶忙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好话:“我们是北京知青,要去延安参观革命纪念馆,接受革命传统教育。没赶上公交车,我们已经走了五六十里路了,实在不好意思,能让我们搭一下便车吗?”
听到这话后,司机师傅头也不抬,对我们爱搭不理的。
琳说:“司机师傅,我们好不容易请了一天假,又走了几十里路,实在是走不动了,您就拉我们一段吧,谢谢您啦!”司机师傅终于挥了挥手,无可奈何地说:“上车吧!”
“谢谢师傅!”我们欢呼着麻利地上了车。
汽车风驰电掣般向延安开去。我们站在车厢的前面,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那飒爽英姿,像个女战士;梳着两条大辫子的许岩,带着些许年轻姑娘的美丽和妖娆;活泼的雅玲展开双臂呼喊着:“延安,我们来了!”我们一起快乐地回应:“延安,我们来了,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