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属虎，1961年春随外公、外婆从吴堡老家移民到延安落户。64岁那年，母亲因病不幸去世。今天是母亲十周年祭日，我不由得回想起母亲的一些往事来。
　　母亲平时说话不多，遇事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从未与人红过脸。与人打交道宁愿自己吃亏，也不占他人的便宜。借邻居平平一盆米，归还时总要给尖戴帽，生怕人家吃亏。母亲常说：“人与人打交道，你觉得自己吃点亏，人家才认为公平满意了；如果你沾了光，人家就得吃亏。爱占便宜的人，时间长了就没人敢跟你共事。”
　　母亲眼很软，每当遇到感动和伤心的事情就爱哭。平时村子或单位的老人去世了，她一定要到灵堂前烧香磕头，总是抹眼泪。她喜欢看电影和电视剧，每当看到《白毛女》《卖花姑娘》《渴望》等电视剧的剧情时，就不由被主人公的悲惨遭遇和善心感动得流泪。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父亲由陈子沟小学调到离家20多公里的松树林初级中学任教，有时因工作忙，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家。这样一来，家里的重活全部由母亲一人承担。每逢秋季，生产队总在下午和晚上开始分粮食。分粮食的地点不是在山场上，就是在深沟的庄稼地里，这些地方离家有些远。别人家里有男子汉，粮食一两趟就能运回家中，而我家的粮食仅靠母亲一个人汗流浃背三四回才能搬运回家。在秋收这些天，很晚才能回到家的母亲，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生火做饭。
　　记得在农村，每次加工粮食时，天还未亮，母亲一个人就要先把需要加工的粮食背在碾磨房，然后再去饲养室拉来牲口套在磨盘上。粮食加工完毕后，她还要把毛驴送回去，再将加工好的米面扛回家。
　　母亲是一个十分勤快的人，夏季里，她经常利用空闲时间，到三四公里远的深山老林采摘杏树叶子喂猪喂羊，秋季采摘野山桃和山杏，加工后将桃核卖到供销社，为家里买回煤油、食盐等日用品。
　　母亲一生乐于助人。她经常说：“人要多做好事，好人有好报。”金盆湾中学在创办初期，条件非常艰苦，有几个刚从延安师范毕业分配来的年轻教师，因水土不服，时不时拉肚子，影响教学工作。他们来到我家，向当校长的父亲诉苦，建议学校尽快调进校医，方便教师看病。母亲知道后，用偏方给他们治病，然后做些清淡的拌汤或汤面让他们食用。没过两天，这几个教师病好了，愉快地走上了讲台，母亲心里乐滋滋的。
　　从我记事起，爷爷奶奶一直与我们一起生活。爷爷性格倔强，有时爱发脾气，但母亲能忍能让，从不计较。在枣园居住期间，85岁的奶奶腿部骨折瘫痪在床，母亲每天给奶奶端茶递饭，精心伺候，从无怨言，直到八年后奶奶去世。现在想起来，母亲是多么不容易啊！
　　90年代，我们兄弟四个相继结婚生子，参加工作，都住在市里。母亲将孙子孙女留在自己身旁，日日夜夜为孩子喂吃喂喝，挡风遮寒。她前前后后坚持熬过了七个年头，直到四个小宝贝能上幼儿园时，才让我们接回。大家都夸母亲是个好婆婆。她笑眯眯地说：“一块骨头连着一块肉，疼爱孙子就是疼爱我的儿子和媳妇。”
　　母亲晚年吃了不少苦，遇到太多磨难，但她依然顽强面对。65岁的大舅不幸去世，55岁的小姨因胆囊癌去世，对这两位亲人的离去，母亲十分悲痛，经常以泪洗面。
　　2012年国庆节，母亲回娘家看望外婆时，感觉小腹疼痛。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病，确诊患了结肠癌，并且转移到肝脏。大夫说她的生命只剩下半年到一年的时间。2012年10月21日，母亲进行了结肠癌切除术。母亲在手术后的一年时间里，先后住院化疗8次，她都顽强面对，积极配合治疗。我们多次带她外出旅游，从西安坐飞机返回延安，母亲说，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感觉真好。
　　2013年11月12日夜，92岁的外婆与世长辞了。得知消息后，母亲在病床上哭泣，执意要给外婆守孝烧纸，尽一个做女儿的孝心。但是，她已住院整整36天，身体十分虚弱，下不了床。我们再三劝说母亲，说外婆寿终正寝，安详地走了，让她放心。我们还把外婆葬礼上的一些场面录了视频让母亲过目，她看了以后，长叹了一声，再没有说一句话。我们知道，母亲表面显得平静，其实内心是非常痛苦的，她一直想去参加外婆的葬礼，可是最终未能如愿以偿。这件事给母亲留下了终生遗憾。2013年11月22日早上，母亲永远闭上了眼睛。这一天，距外婆去世仅仅十天……
　　如今，和母亲见面，总是在梦里。我经常会梦见母亲出现在她生活过的地方。她的容貌依旧，不怎么说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在昨夜，我又梦见母亲来看她的重孙儿小麦麦，十分喜爱。可没过多久，母亲就要走了，无论我怎么哭喊，她都一直朝前走，始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