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十五六岁起,就举家搬迁至青化砭,算是进了城,在镇里安了家。后因祖父工作变动,在90年代末迁至宝塔区境内,凿了窑,生了根,到我这代的兄妹几人未能听得那社鼓,未曾转动那笨重的石磨,才算是真真正正成了城里人。
我虽未曾亲历乡土,但身上的泥土却不曾离去,擦拭不净,洗却不掉。
父亲原意唤我为“冠杰”,加以“何”的姓。他说那是在村里露天影院里黑白的英雄人物,他愿我像他心中的英雄一般,事事杰出,被冠以厚望。我却总觉得这名字老土,带着老农村的乡土气,偶尔谈及此事,徒增笑料。当时,家中大姐正读师范,欲取名“宇晨”,大有“光明宇宙瑰丽的晨曦”之意,愿仕途坦荡,光明磊落。家中祖辈都十分中意,寻算命先生一查,说我命中缺水,恰逢族中某位太奶修缮墓碑,父亲便草草定下“雨承”二字。就这样,一场连绵我一生的雨,便由此悄无声息地开展了。
年初,同父亲回乡给已故的祖父烧纸。我的祖父同他已故的兄弟们,全都葬于他们的父亲脚下,安眠于此,同那故乡的山水一起,保佑世代子孙安康,保佑一方血脉延续。而我的父亲终有一天也会平躺在这里,同他的父辈一样安眠于他的父亲的脚下,未来我也终会安于我父亲的脚下。只是那时,那半山腰处向荣的玉米田应该便不复存在。那由几代人辛勤耕耘、抛洒汗水的田地,养育了他们,也最终将安葬这群质朴的人们,落叶归根,化作春泥,养佑天地,祈福后人。他们终生不曾离开过泥土,虽有分离,但终会重逢。
穿过那片收获后遗留下的平顶玉米地,踩着山林间松软的土地,走在下山的路上,路边的皑皑白雪,预兆来年的丰收喜悦。只有那几棵古朴坚毅的树,被遗忘在这山间,同那远去的社鼓声一道,消散于人们的记忆里。
或许在许多人眼中,乡土早已远去,可后世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它,也离不开它,生活里处处都有它的身影。乡土随文化一同传承,抑或是文化大多时候与其等同。无论是由父系单系亲属原则所形成的家庭,无论是自我从生到死的旅程,还是那先祖们种下,后人厘定争夺,再后来的人遗忘的树,乡土是每个中国人割舍不了的。是远走他乡,水土不服,午夜梦回难眠时,想起的藏于行李深处的“药引”。乡土身远,一贯而传,承于此,安于斯。
我的双脚未曾沾染乡间的泥土,我的根却深扎于此,那是擦拭不去的,难以忘怀的,也是回不去的乡愁。
(指导老师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