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细细小小的,本就经不起风吹掉落满地,秋天的雨又萧瑟,彻底将它打散嵌入泥土。彼时我刚刚学会走,边走边回头看鞋底的碎花,摔入泥泞,一双手将我抱起,是奶奶。此时的我只能仰视她。
幼时的我总是摔跤,摔成这副狼狈模样倒是少。奶奶看了看我,笑叹着摇了摇头,牵起我的手跟我讲着“走路要好好看路”的话。我仰视着她,兴奋地告诉她:“奶奶,你每走一步都步步生花!”奶奶不再说了,她看着我,轻轻捏了把我的脸向我笑。
过了好多个秋天,奶奶还是喜欢散步,我已无需仰视她。她说着话,时而看向我,我转头才可与她平视。我早不摔跤了,可她还是会认真地叮嘱我“走路要好好看路”,我摇头笑笑没放心上。
后来奶奶病了,还没等得到我俯视她,她卧在了病榻上。她说她是让着我,送我一个“加速生长礼”,我讨厌被提前的礼物。再到后来,奶奶说她不喜欢散步了。
日历换了又换,到了夏天,一个生命最后的夏天。记得这个噩耗从听筒传来的时候,我却只能站在宿舍阳台隔着重重山峦遥望向西北方向。
桂花还是细细小小的,一点没变,仍是不经风吹,秋天像是变了,真如诗中说的萧瑟起来。墓前的火燃起,火总无情,风总有力。火苗如人形般被拨起,燎到了我的脸,可它好像奶奶在捏我的脸。视线越过火苗,我注视那不高的碑,我曾与你经过仰视、平视、俯视,遥望……可我从未这样注视过你,奶奶成了一个冷冷的木盒,木盒讲不出“走路要好好看路”的话。
奶奶,我从未这样注视过你,我后悔没拒收那年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