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趟美丽而凄婉的单向旅行,年轻的时候怀着对美好未来的追求和向往踏上前行的旅途,到人生的秋季,一个人坐在黄叶遍地的树林中盘点自己的来时路时,总有几个曾经停留过的人生驿站让你回味、让你难忘。而在我的人生旅途中,让我难忘、值得回味的地方就有延安大学。
壬申年国庆节的那一天,我像高加林进城一样,背着一个硕大的编织袋来到延安大学求学。
每一所大学留给学子们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的老师。延大读书期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包永新教授。我到现在还记得,先生在讲小说的艺术时,认为小说是由各个部件建构而成的艺术,桥牌手可以打出开头、中间、结局这样的排列,也可以打出高潮、开头、结尾这样的组合,当然也可以打出结局、高潮、开头这样的牌。他阐释完这样的理论之后,运用古今中外不同的经典进行说明、验证,证明他的理论是成立的。先生是支教陕北革命老区教育的专家,穿着笔挺的西装,玉树临风,干净文雅,娓娓道来,如沐春风。我还记得古风先生,他给我们讲古代文论,板书极多。在我保留下来的笔记中,最厚的就是他讲的课程的笔记。他讲风骨的时候,用不同衣料的质地设喻。他说《文心雕龙》的质地就像丝绸,哪儿摸去都是顺滑温凉的。我还记得讲外国文学的任保平老师,他给我们讲拖着一副鱼骨头架子回家的桑提亚哥的形象时,告诉我们一个人可以被消灭,但绝不可以被打败,要尽可能地站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写的人。任老师很少管理课堂,也很少板书,可他的课字字珠玉,字字透心,字字流情。我还记得马泽老师,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讲现当代文学,特别擅长讲样板戏,写得一手好字……
九十年代初期,延安大学的生活还是很清苦的。分宿舍的时候,我被分进管理系大二男生住的窑洞里,冬天还得生火取暖,用开水还要到非常遥远的水房去打。
当时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我们学习的劲头还是很足的。当时,班上有几位同学在准备考研。他们学得很苦,常常是抱着厚厚的书在图书馆学到闭馆时,才拖着沉沉的脚步迈向宿舍。很多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错过了,就只能沉沉地睡去。等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再去图书馆看书复习。当时的大学生虽说包分配,可同学们还是想尝试另外一种活法,想像大师兄路遥一样去看看黄土高原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为更远的人生旅途做着艰辛的准备。这些同学后来分别考到了北京、西安、上海、昆明等地的高校继续深造,有一位同学考到天津的南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在同学们的带动下,我也认真学习着,获得过最高奖学金。
延安大学诞生于火热的战争年代,血液里流淌着很深的战争记忆和忧患意识,这对良好学风的形成有着很大的帮助。记得当时,每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同学们就起床到操场跑早操,一个班一个方队。大家迈着整齐的步伐,女同学在前男同学在后,由低到高,一圈又一圈地跑。跑完步还要做广播操。大家明白,若没有坚强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要坚持走到收获的季节,必然全无可能。
在我来延大读书的第一个月,就收到我的恩师龙云先生的亲笔信。他在信中告诉我,榆林是一座浸透着浓郁游牧文化的城市,而延安是典型的黄土文化集散地。嘱咐我一定要用心体味两个文化板块的异同,认真读书,这对以后的治学很有助益。在恩师的教诲下,我两年的延大求学岁月是用心度过的。两年以后,我还是背着那个行李袋返回毛乌素,去和沙漠里等待我的人汇合。但我知道,我在延安大学这座人生驿站里学到的、遇到的,足以让我记忆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