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地昏黑下来，雨又比白天下得更急了一些。出门的时候只带了一把伞，父亲一手拉着外孙，一手撑着伞，急急地跟在后面。我一路小跑走在前面，两只手里都占着东西，一个袋子里装着父亲路上要吃的东西，我给他买了盒装奶和绵软的面包，还有两碗油泼辣子酸汤面；另一个袋子里装着捎给家里的陕北特产：小米、红枣之类。两样东西都不是很沉，但我急着赶去售票大厅取票，所以步伐便跟不上胳膊的甩动，估计走路的样子像笨拙的企鹅。
　　不过这会儿我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心中一个劲儿想的是不要误了父亲返回的火车。
　　估计已过了假期返程的高峰，自动取票机前排队取票的人不是很多，我跟父亲要了身份证，正要操作，儿子便着急着要亲自取票。父亲立在一旁，刚才走得有点急，父亲还稍微有点喘，不过他愿意笑眯眯地看着小外孙，嘴中喃喃自语：真是赶不上时代了，看小小的娃操作得多熟练。说着用手摸了摸半个月前刚摔过的后脑勺。
　　出了售票大厅，我们又向检票口走去。时间这下看来应该是够用，我们便边走边说点话。父亲一边不住地提醒踩水坑的儿子，不要弄湿了鞋袜，一边唠唠叨叨地跟我说很多话：明天就收假了，要好好上班，好好干工作；过日子要和和气气，两口子不要吵架闹别扭，家和万事兴；毛蛋儿上幼儿园要及时接送，回家管制着他，不要让看电视玩手机。我听着一一都应了下来。
　　过了检票口，父亲只能一个人走了，我看着他将行李带的口绑紧，放到安检机上，又去安检机的另一头，提起袋子，又像我企鹅似的走向候车厅。
　　过了人工安检处，父亲向候车厅张望了一下，又掏出手机看了看，估摸着时间还早，他又向我这边看，估计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安检通道我过不去，只能站在车站外，隔着玻璃朝父亲挥手。父亲快步地走过来，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随着它的快速的步子，极不协调地左摇右晃，其实他也没啥要紧的话对我说，只不过是一些给毛蛋蛋穿好吃好，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让我好好工作之类的话。其实这些话在家里在路上都已经说过了，我知道父亲是多找找话题，多跟女儿和外孙待几分钟。
　　候车厅广播里提醒开始检票了，这下不得不走了，父亲又隔着玻璃做了个亲毛蛋儿的动作，又拿着他大包小包的行李。因为要排队检票，车站里一阵骚乱，父亲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看看LED屏幕上显示的乘车提醒，又和旁边的人问几句，他生怕坐错了车。
　　突然感觉父亲老了。小时候出门，父亲总是我们无所不能的英雄，凡是要去的地方父亲总能背着我，骑自行车载着我，黑夜里打着手电筒照着我……到达任何我们想要去的地方。但是现在父亲就像小时候的我们，在陌生的城市里显得那么无助，那么恐惧和怯懦。
　　我的目光追随着父亲的身影，直到他终于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延安市实验中学教师高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