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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8月25日
村里的那些核桃树
徐淑静
  我插队锻炼的地方在延安地区偏南的黄陵县隆坊公社南河寨大队,是一个距县城70里山路,距公社30里山路的偏僻山村。村子周边种庄稼的土地虽有沟坎高低,但多数庄稼地还算平坦,因为我们村是建在方圆不太大的塬上。刚来村里时,曾听说陕北农村有地方病,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不安,后来经常听村里老乡对我们说:“咱村水土好,吃井水,不会生大骨节病。”话听多了,我们的心也就慢慢踏实了。
  我们南河寨村共有3个生产队,各队所处的自然条件不同,老乡们的生活水平也略有差别。一队最好,秋后分红高;三队处在村子的最边沿,自然条件差,老乡的分红也差;我们二队居中,比一队差,比三队强,但由于秋后分粮多于队里老乡,所以插队第一年我们知青小组还倒欠队里66元,因为这一年按队里会计核算,十个工分才折合一毛三分钱。为此,我很羡慕分在一队的同学,他们生产队有果园,夏天能吃西瓜,秋天能吃苹果。不过,我们生产队也有自己的优势,每年一到10月,我们就有收不完的核桃,吃不完的核桃。
  我们南河寨村,每个生产队都有供自己独立生活用的水井,但33丈多的深度,必须两个人相互配合,一个弓着腰使劲儿摇着辘轳,一个用手使劲儿往上拽着井绳,才能缓慢地把盛着水的木桶提到井沿儿上来。由于这里海拔高,井里的水浅,绞上来的水都很浑浊,需要经过沉淀才能做饭使用。我还不太明白的是井已经这么深了,队里到一定时候,为什么还要派人顺着井绳下到井底去进行清理工作。在队上的时候,我们常在晚饭后去井台排队绞水,待排到我们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记得一次我担着水摸黑儿往家里走,路边树上有一种鸟叫的声音让我感到了什么是凄凉与害怕,而实际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由于用水困难,我们常常半个多月才洗一次头发,后来我头发上竟然长了虱子,还是听老乡的话,用一种叫敌百虫的农药进行清洗,才彻底消灭了虱子。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些腻腻歪歪的。
  说到我们生产队的核桃树,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每到核桃长到可以吃的时候,队长就不让我们再做别的农活儿,而是指派我们知青小组的同学,轮流坐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去看着那些核桃树,防止有人随便去打摘。那些吃嫩核桃的方法,老乡曾经悄悄地教过我们,就是用个打弯儿带尖儿的小铁刀,插在青核桃把儿的那里,向外一扭,核桃立刻成为两半儿,再用刀尖沿着核桃内壳转圈一划,半个核桃仁就挖出来了。那时候,感觉村里老乡非常聪明。
  我们生产队共22户人家,却有着24棵多年生长的大核桃树。每到核桃成熟收获的时候,就是队里的人们最高兴和最热闹的时刻。
  村里老乡曾经有种说法,就是核桃的生长分大年和小年。大年是丰收年,小年是歉收年。而我们来到队上的时候是1969年,恰恰赶上了核桃生长的大年,也就是丰收年。第一次和乡亲们一起收摘核桃,感觉很新鲜。爬树快的后生三下两下上了树,木杆子不停敲打着树枝,带着青皮的核桃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有的核桃一掉下来就脱了绿皮,干净的黄色核桃落在地上非常可爱。每当这个时候,负责捡核桃的人就急忙跑到树下,快速把核桃一个个都捡到筐子里,草窝儿里也要好好看看,一个不落地捡回来,再倒进架子车,拉到队上比较宽阔的地方卸下来,待乡亲们都下工回来后,队长、会计和管称重量的人就相互配合,按人头数儿,直接把核桃分到各家各户。
  那个时候,队长说上级有政策,北京知青在秋收分配的时候,每个人分的粮食或其他东西都按老乡一个半人的数量分配,对这一政策我们心里挺高兴,村里老乡也没有意见。有时候队里分东西,凡是不够大家伙儿分的时候,队长就会大声喊句话:“这剩下的不分了,都是北京娃的啦!”乡亲们还真没有一个反对的,听完之后便自动离开了现场。
  1969年核桃大丰收,我们知青小组7个人,分了多于村里老乡将近4个人的数量,青皮核桃堆在厨房墙边那么大一堆,甚至都影响到我们在屋里走动。由于剥核桃皮最容易在手上留下很难洗掉的痕迹,我们7个同学谁都不想着急去碰它。还是组长郭翠平发话说:“核桃不能老这样堆在屋子里。”等大家都动手剥核桃皮时,我们才相继开始打发这些分回来的核桃。
  村里的老乡一般都是把核桃剥好外皮再晾晒干后收藏起来大人孩子慢慢吃,或者拿到集市上卖几个钱,换回一些生活的必需品。我们几个同学因为嫌集市路太远,基本谁都不太去赶集。为了解决核桃的存放问题,在农活不太忙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把核桃仁砸出来,让来村里送信的邮递员帮忙寄给北京的家人。
  那个年代,物资供应还不是很充足,家里人接到由陕北寄来的核桃仁,感到很新鲜也很高兴。多年后,我调回北京工作,母亲还曾经亲口跟我说:“你们那个时候寄来的陕北核桃仁又大又饱满,每次寄回来你爹别提多爱吃了!”
  生产队的24棵大核桃树,几十年后当我们回到村里时,已经见不到它们了。现有的核桃树都是后来重新栽种的,虽然也是果实累累,但已经不是当年我们在树下照看的那些老核桃树。伴随着农村改革开放的快速发展,乡亲们早已打破传统的耕作方式,学习引进了新的种植技术。在我插队过的南河寨村,以前我们用的那口老井不在了,老旧的窑洞已经平整为农田,乡亲们住的是政府统一建设的新村,管理的是大片大片的苹果园,丰收在望的油菜籽,高高大大的核桃树,乡村到处是一派好景象。
  祖国建设的飞速发展,陕北农村的巨大变化,让我们这些当年的北京知青感慨万千。但曾经亲身经历过的贫穷落后也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我还是时时回想着55年前的插队生活,回想着我曾经照看过的那些核桃树,还有核桃丰收那年带给我们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