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泥湾,像是穿过暗夜的一束光,响彻在耳边。金灿灿红彤彤的党徽,在指尖摩挲又摩挲,整装待发。黎明的天空涂满厚重的油彩画,深秋的陕北大地,浓翠挟裹点点铬黄,更多是无边无际绵延的绿,如锦缎般在车窗外起伏。
转过山脚,一马平川,远远地,金灿灿的稻田闪着光,红彤彤的镰刀斧头党徽广场浮现在金光之上。南泥湾像是一个发光体,亮闪闪地撞入视野来。
向党徽行注目礼之后,俯下身,向大道边迎上来的蒲公英问好,还有它高举的明黄小花朵。它们有着舍生取义朴素的美,要怎样凝眸才懂它?地坎上,硕大的狗尾巴草,它们是最早把秋天讯息带到陕北大地的信物。当它们在山沟坡洼一大片一大片铮铮摇曳时,是在吟诵着秋的一种风骨,一种陕北的,不同于其他的,带着金属回响,集体意义的秋。还有那些,一团一团绽放的淡蓝色野菊花,一波一波绽放的黄色旋覆花。它们是绽放在战场上,绽放在马蹄边战道上,绽放在战士胸口的英雄花。
上世纪40年代初,八路军一二〇师三五九旅进驻南泥湾开展了著名的大生产运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将曾经荒无人烟的梢沟泥潭变成了米粮川。南泥湾因此成为“陕北好江南”的地理坐标和思想高地。沉浸实景研学,重温昔日征程,炮兵营房,炮兵书吧,炮兵作训场,宝塔文艺队伍高擎旗帜开跋。天空浓云重墨,似乎烽烟滚滚而来。炮兵学院窑洞左右守护着的两株古松,松涛阵阵,倾斜着身姿,像是庞大的树的炮弹就要弹射而出。学院大道边两排直刺云天的青松,苍劲的枝叶交错,队伍一般昂扬挺立,塔形身姿像待发的一株株绿色炮弹。乱云飞渡,天公似乎也在配合着战场气息。
投弹,刺杀,纺线,徒步运输。他们说,于枪弹,她是专业的,让瘦小的她自惭得紧。做百姓中的一员,到百姓中去,坚守岗位直到最后一刻。鱼水情深,她视百姓为亲人,百姓视她为亲人,那些血泪交融的日子,是她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宝塔山下,延河岸边,风霜雨雪,奔过来跑过去的她,每每被百姓们豪爽淳朴坚韧不拔的家国情怀感动得热泪盈眶。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和百姓们在一起,是她此生无怨无悔的幸福。
运输接力赛,肩挑箩筐金黄的玉米棒。教官说:“穿越烽火硝烟,脚步要稳,一粒粮食都不能丢。当年从几十里外的延长县,乡亲们往这里运粮食,就靠一双脚一双手……”忽然在长长的运粮队伍里,映现出祖父祖母年轻的面容,祖父的白羊肚毛巾,祖母的斜襟蓝花花衣衫,兴冲冲的乡亲们和运粮队伍曲折蜿蜒,缭绕着信天游,隐入山峁坡梁深处。
织布纺线,手摇纺车。恍惚间,敬爱的周总理端坐纺车旁,端坐在百姓间。端详,再端详,是总理,是我们爱戴的周总理。1973年夏,宝塔山下,身患癌症回延安看望老区人民的周总理,乘坐的那辆小车,陷落在河滩淤泥熄火,被百姓们一双双手臂托举得那么高,定格在历史的那一刻。“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身穿打着补丁军装的毛主席在延安枣园油灯下苦苦思索的身姿,镌刻在岁月深处熠熠生辉。“陕北好江南,鲜花开满山,学习南泥湾,鲜花送模范……”军垦与农垦,战斗英雄劳动模范在传唱。南泥湾这方英雄的土地,与时俱进常看常新,稻谷播种与收割,早已数字化与机械化。金灿灿的波谷浪峰,不变的是共产党人的初心,是沉甸甸的革命气质与革命精神。
炮兵礼堂前战前集合,研学全体人员高唱革命歌曲。一位外地背包客,情不自禁上前打着拍子指挥,激情飞扬。驻足观望的游客,一同加入进来忘情欢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水深火热,漫漫长夜,五湖四海,热血沸腾。这就是,学习意义之所在,革命意义之所在,奔赴意义之所在。
同行的一位女画家,在炮兵礼堂花圃石台上铺开宣纸作画。画上,一只水墨苍鹰高昂着头颅,向高空端直伸长着脖子,蹬着爪子,身体拉成弓箭,就要挣脱纸面,呼啸腾空直射而去。恰在此时,阳光打下来,枝叶摇曳,落在苍鹰上方宣纸,墨色斑驳,晕染一般,天人作画完美无缺,旁观者无不赞叹。飒飒秋风里,女画家临摹挥毫而就。鹰击长空,南泥湾的枝叶,成就了一幅光与影的水墨画作。那鹰,一定是把自己作为一发炮弹发射了。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队列行进中,战歌悠扬,被文艺的力量深深感染与震撼。一支歌一杆笔,胜过队伍与枪炮!匕首一般挺立的鲁迅先生,铮铮铁骨民族脊梁,延安鲁艺学院的种子播撒神州大地,传播海内海外。铁血染山河,笔墨抒壮歌。每每步入鲁艺公园,花团锦簇,飞鸟鸣啭,水波潋滟,心坎里总被一种勇士精神鼓舞着,指引着。陕北大地,圣地延安,生活战斗在这方热土,是多么豪迈!
实景训练结束,抬眼望,南泥湾山谷斜坡上,阳光穿透云层直射下来,那么魔幻的一刻,不真实,像是置身空旷的大草原,蓝天白云朵朵,地上羊群点点。河中央畅游着一群洁白的鸭子,山石野趣,潺潺河水倒映着波光云影。近前,草坡上星星点点羊群原来是和平鸽,游人们在与白鸽们嬉戏。目光追随着白鸽翻飞,盘绕连绵的绿山巅而去。向天空张开翅膀的和平鸽,飞,一定要一大群飞,绝不孤单地飞,带着南泥湾的豪情与壮志飞。
如若向往阿勒泰,那么到南泥湾来吧。它比大草原浩荡的绿,更多了一层精神意义上的红。炮兵学院辽阔的草地上,有一匹真的马,栗色毛发闪闪发亮。跨上战马,英姿飒爽,在这片英雄的河谷,驰骋一番。
就像南泥湾湿地,辟一方,不做花草,将千亩稻田留下来,金灿灿的,在那里发着光,这些富有精神意义的稻谷。一生,哪里都可以不去,一定要来南泥湾走一走,亲眼看一看,亲口尝一尝,那些历史的味道,战火的硝烟,与波澜壮阔意味深长的稻花香。晚霞中的红蜻蜓,飞呀飞。耳朵灌满鸟声,绿草坪上,迈开腿,往河谷深处游走,就要与山林十里荷塘打个照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