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沟,位于延安南川麻洞川镇石窑湾村的河对面。早先,因沟里修有龙王庙而得名龙王庙沟。后来,一群人在沟里烧木炭,整日被烟熏火燎,个个变成了“黑汉”,便有了黑汉沟这个地名。再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些“黑汉”们的英雄事迹,将黑汉沟改名为好汉沟。
大雨过后,天空为自己抹上了海的颜色,与其说是颜色,不如说是一种光的状态。光从天上飞流而下,弥漫于幽深、静谧的山谷之中。青草散发着香气,树的阴影仿佛被描画在了小路上,黄刺玫正在开花。好汉沟,三个历经沧桑的石刻字,在黄金一般的阳光下,在斑驳陈旧的石拱渡槽上,它们安然宁静地撞入了我的视野。
在动态的时间上,在世界这片经纬密布的网络中,我置身于这隐藏着红色革命故事的好汉沟,恍若梦幻一般。在每一棵树的新生里,在每一孔土窑坍塌的废墟里,我寻觅着他们的印迹。从四面八方,从草木深处,仿佛那些青春的、热情洋溢的呐喊声突然汹涌而来,把我淹没了。
时光倒流,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1941年春,八路军三五九旅通信连和新兵连的部分官兵,组成烧木炭的突击队,进驻好汉沟砍伐树木烧制木炭。一潭碧水,旁侧一座红瓦青砖的龙王庙,它们依然还在,它们沉默不语,又似乎在深情诉说,毕竟那是一段不能被忽略、不能被抹杀、不能被遗忘的历史。那些年轻的、在战火与硝烟中成长起来的战士,他们迎着烈日,冒着风雨,砍伐树木,挖掘炭窑。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镢头磨破了他们的手掌,烟火熏黑了他们的脸庞。他们把烧木炭当成了一场战争,是的,这的确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张思德,一个二十九岁的生命,在安塞挖炭窑时永远闭上了眼睛。年轻的生命,在大汗淋漓中,在炭窑崩塌的一瞬间,消失了,不见了……
生命的光芒在闪耀,照在每一个战士的心上,也照进了好汉沟这群“黑汉”们的心里,他们夜以继日地埋头苦干。白天,战士们比赛看谁砍倒的树高大、谁扛的木头最多,劳动的号子声此呼彼应,山谷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手磨破了,肩膀压烂了,鲜血渗红了镢把、浸染了木头,没有一个人喊累,没有一个人肯停下来歇息片刻,他们激昂的歌声伴着惊飞的鸟雀冲上了云霄。晚上,梢林中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狼嚎声,它们饥饿的眼睛闪着寒光,在暗夜里窥探,与燃起的篝火长久地对峙。战士们没有畏惧,仍旧不间断地巡视炭窑,观察烟色,掌控火候。炭窑里温度很高,木炭出窑时有的还带着火星,他们争着抢着钻进炭窑往外运送木炭,脸颊被熏烤得通红,像天边盛开的绚丽晚霞。在张思德英雄事迹的感召下,一个月的时间好汉沟的“黑汉”们就烧出了四万多斤上好的木炭,被评为全旅“模范生产连”,受到八路军一二〇师贺龙师长和三五九旅王震旅长的嘉奖,王震旅长站在好汉沟面对全体官兵动情地说道:“同志们,你们为革命烧木炭变成了‘黑汉’,你们是好样的,是好汉、是英雄汉!”
八路军三五九旅旅部一个文化科干部,跟随王震旅长看望慰问在好汉沟烧木炭的战士们时,即兴写下了一首激情澎湃的礼赞诗歌《烧木炭》。
1945年秋,西北局领导和延安鲁艺的工作人员曾专程走进好汉沟视察、看望过这些“黑汉”,他们还收获了沟里的野黑豆。野黑豆生机勃勃遍地都是,扯一把捧在手上,旺盛的藤蔓垂挂着瘦小的豆荚,这不起眼的豆荚不但能治病,还是当年那些可爱的战士们的丰盛晚餐呢。
除了野黑豆,好汉沟随处可见色泽亮丽,光滑圆润,如美玉一般的石头。好汉沟的野黑豆好,石头更好。据说,老模范马怀生一辈子都在好汉沟开石场,干石活,为驻军刻纪念碑。南泥湾九龙泉、马坊村、临镇“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的石碑,都取材于好汉沟。我想,有些东西即使不刻在石头上,它也是永恒的。
走出山谷,回头张望,好汉沟丛林莽莽苍苍,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奇幻的闪光,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动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