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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5月04日
书,让我从卑微走向自信
张永明
  说实话,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一个懦弱的人。这大概与我生长的环境有关。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的护佑。那时,全国各地还是依靠挣工分吃饭的年月。为了多挣点儿工分,母亲拖着我们一群嗷嗷待哺的娃娃,经常要看生产队长的脸色,忍气吞声只是为了我们不被饿死。那时,我的世界是沉默的,生活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忍耐。这生而为人的第一堂课,也是最长的一堂课,影响了我整整一生。
  小学三年级我是在邻村读的,步行需要走十多里路。每天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是同学们最快乐的时光,大家你追我赶、嬉戏打闹,不亦乐乎。而性格懦弱的我总是沉默寡言,背着破旧的书包独自一人走着,让人觉得好像心里藏着天大的秘密。
  有一个邻村的同学比我大两岁,经常变着法子欺负同学。一天放学走到半路的柳树湾时,他又找我的麻烦。我不理他,他就拦住路不让我走,我走哪边他就走哪边,气得我将书包一摔一头朝他撞去。结果没有把他撞倒,却让自己脚底失重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对方哈哈大笑,扬长而去。这件事让我变得更加卑微,更加沉默寡言。
  那个年代,家家都不是很宽裕,而我们家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草草上完初中后,我就回家务农了。母亲渐老,能帮多少算多少,我当时是这样想的。但我实在是不争气,不会磨不会耙,锄地老是伤幼苗,施肥总是撒不匀。记得有一次耙地,我不会吆喝牲口,也不会及时拉绳转弯,结果耙齿把驴的后腿刮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但母亲并没有责怪我,反而安慰道:“我明儿就不是当庄稼汉的料,他还是一个学生娃,从小到大,哪干过这些粗活?”尽管母亲的庇护让我愧疚的心情稍微平静,但我分明听到了生活严肃的呵斥:“你能干什么呀?”无助无奈无望一股脑袭来,心中翻江倒海,书读不成,农活干不了,我能干什么?
  我窝在家里整整想了三天,终于明白:我喜欢看书,很小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文字带给我的光亮。那时我十三岁,村上有一个颇具文化涵养的老奶奶,据说她是当年土匪从山底抢来的大户人家的女子。老奶奶有一个小收音机,她喜欢收听每天十二点钟的“小说连播”。那时播出的有《杨家将》《岳飞传》《夜幕下的哈尔滨》《隋唐演义》等等。每天晚上无论放学迟早,我都要跑去老奶奶家,让她把白天的内容给我讲一遍。我一边听老奶奶讲,一边想方设法托同学找来原著,不分白天黑夜地看。看完后,我也学着给别人讲。那时我记忆力特别好,能记得岳飞用什么枪、使什么锤,杨再兴骑什么马,孟良和焦赞穿什么甲……听我讲书的人有二十多岁的大后生,也有五六十岁的老爷爷和上了年纪的老婩婩。我会讲七郎八虎九弟兄,讲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讲百岁挂帅的佘赛花,讲烧火丫头杨排风……偶尔也会用稚嫩的声音说一段唱词:
  大郎替了宋王
  二郎替了八贤王
  三郎让马踩成肉泥酱
  四郎北国招驸马
  五郎出家当和尚
  ……
  正月里来征时征
  打开千门穆桂英
  南唐保护刘小姐
  十二扫北小罗成
  二月里来百草发
  泰山老母把山下
  下山只为哪一个
  搭救徒弟樊梨花
  ……
  六月里来热难挡
  镇守边关杨六郎
  骑着马的是焦赞
  杀人放火有孟良
  ……
  村上的少年中就我会讲书,其他孩子都不会,他们听着羡慕着,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书”带来的自信。我把收获分享给会干农活的二哥,分享给坚强自信的母亲……每当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很帅、很酷,浑身都是光!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头扎进书里,犹如久渴的骆驼。我什么书都看,新华字典、糊墙的报纸,以及母亲从市场上带回来包点心的书页,只要有文字,都逃不过我的“扫荡清剿”,被我尽收囊中。
  当我和每一个文字凝视时,突然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很狭小的空间,这里只有二哥、三哥和母亲,这里只有窑洞、乡亲和打麦场。这里没有高耸入云的烟囱,没有烟囱就没有飞向云端的想象;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街道,没有车水马龙的街道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车水马龙;更为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书,仅有的几本书已经被我翻烂,残留的书页也被二哥卷了烟抽,或被母亲做了鞋样子。
  常言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尽管我不算英俊神武的好男儿,但我知道是该走出去看看了,至少外边一定有更多的书看。
  1989年3月份,在一个清冷的早晨,我收拾家当,背上简单的行囊告别母亲,告别听我说书的老乡,义无反顾的走向故乡以外的广阔天地,走向我一门心思向往的大地方,开始了我真正意义上的人生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