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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6月08日
起身
  等也等不明,盼也盼不明,
  耳又听见金鸡叫,忙忙就起身。
  ——陕北小调《下柳林》
  老乔家三代单传,到他这一代就盼着多生几个儿子。不争气的婆姨第一胎生了女儿,取名叫花儿,先开花后结果,倒没怎么焦躁;第二胎叫水芹;第三胎再没法淡定,叫招弟;老四叫扳转,生女儿的世道要扳转过来;老五叫围挡,洪水猛兽般两年一个闺女,围住挡住;围挡争气,终于第六个是大白胖小子。老乔高兴得放了两天炮,见人就笑,十年之后喜得麟儿,取名就叫“满意”,太满意了!
  十个桃花女,不如一个拐子儿。乔满意从小自然被全家人手里捧着、嘴里含着,婴儿时睡觉就喜欢抱着摇着睡,几个姐姐抢着抱,妈怕把娃抱着不舒服,找条床单让招弟和扳转一人拽着两个角,摇着满意睡。乔满意长大最不满意的事就是上学,一坐课堂上就抓耳挠腮。满意从小理想宏大——开个百货店,想喝红牛喝红牛,想吃火腿肠吃火腿肠,坐在电脑前打着游戏挣着钱。
  念书不如学吹手,种麦不如种黑豆。这满意学习学不进去,乐器却是拿起就会,尤擅唢呐和鼓艺。长大后的满意完成了小时候的宏伟理想,买辆车开起行走的百货店,同时又加入一家演出队,成全他吹吹打打的爱好。演出队哪里接了活,满意载着婆姨把流动百货店就开到哪里。寻常日子,他开车走乡串镇,四处游走,走到沟道里一停车,拿出唢呐先吹一曲《西风赞》,歇一会再敲一阵“将军令”“长流水”,那些蛰居在窑里的婆姨女子、猫猫狗狗就 了出来。
  起身,站起,动身。
  起身好像挺多余的,凡是要走之前,不起身难道要躺着滚吗?起身不过是走的前奏。“走”,我们今天的解释是缓慢地行走,在甲骨文中是一个人快步行走的样子。看似说的是走,实则全是奔跑状,强调速度和紧迫性,每个词中又蕴含着一言难尽的惆怅。《说文解字》:“急行曰走。”“走”就是快步小跑。《山海经》中“夸父与日逐走”,《木兰辞》中“双兔傍地走”,都是跑步的状态,故“走”字底的字都强调了速度。
  陕北人说的起身是站起来动身,但是万万不敢以为真的就已经动身,好多时候是敷衍和拖延。
  “你起身了没?我这边已经动身了。”“起身了,早起身了。”说着才从炕上起身。
  “起身”表示开端,有了“起身”就有了故事。
  《红楼梦》第一○四回:“贾政见了宝玉果然比起身之时脸面丰满。”此词在《西游记》《水浒传》中亦多次用到。
  《镜花缘》第二十八回:“后来骆红蕖在水仙村起身,寄信与薛蘅香,众人这才同回故乡。”
  (本文选自张如意《陕北方言的文学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