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坐落在秦晋大峡谷黄河西岸的大梁山间。清明前夕,我踏上了回乡之路,去寻觅那魂牵梦绕的故乡。彼时,故乡群山褐绿,大地温润,桃红杏白,雉飞鹿鸣,村落暖阳,井水微咸,土窑洞古朴沧桑,新平房整齐明亮,一草一木都让我感到无比亲切、温暖、踏实与放松,就连空气和阳光都透着别样纯净的美好。
故乡在两个百年交汇的重要时期,终于修通了水泥公路,连接沿黄公路的“最后一公里”正在施工建设。5G网络的覆盖让故乡与外界紧密相连,太阳能路灯照亮了故乡的夜晚。
随着全国城镇化进程的快速推进,年轻人大多走进了城镇,中年人在城乡之间奔波往返,留守老人的数量逐年减少。2024年除夕夜,故乡仅有10人守岁,听闻此事,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悲戚。然而,故乡的变化不止于此,还有漫山遍野带刺的花椒树,村落里家禽家畜渐渐稀少,野猪、野兔和飞鸟等野生动物的日益增多。
当晚,我借宿在堂兄三哥家。三哥身材清瘦,外号“亿事通”,他也是几天前刚回故乡。我们边喝酒边聊天,三哥畅谈着对故乡历史的独到见解、对人情世故的深刻洞察以及对人生百态的诸多感悟。那一夜,即便酒未醉人,人却已沉醉在浓浓的乡情之中,醒来后我便提笔记录下这些。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孕育了璀璨的中华文明,连接着北国草原与南方的长江文明。上古时期,盘古卜婚、人祖山传说、大禹治水、后稷农神等故事就在故乡一带流传,在黄河两岸乃至大江南北家喻户晓。
故乡的制高点地标建筑庙疙瘩形似传国玉玺,民间俗称官帽,它四面高塄直立,周长2000多米,顶部松柏荆条郁郁葱葱,百里之外都清晰可见。庙疙瘩是故乡的禁地,守护着故乡的平安,世世代代告诫着人们它的神圣不可侵犯。中国建庙的历史悠久,三哥认为庙疙瘩的修建与古代祭河有关,还说村头的古槐见证了故乡千年的历史变迁。
故乡前峁有一条荒废的战壕,那是当年阻击日军过黄河进入陕西的有力见证。小时候放牛时,我和发小常在战壕里模仿防御阻击。爷爷曾讲过,卢沟桥事变后,1937年9月日军进入山西,控制了全省105个县中的103个。1939年,村里驻扎过一支部队,每天用骡马驮着枪炮在前峁隔黄河打炮阻击日军。我祖爷当年坚决拥护抗日,把一窑洞藏粮送给了这支部队给养。在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时期,八路军进入山西抗战,故乡的那支部队应是驻扎在陕西宜川秋林镇的阎锡山部属。1948年3月宜川解放后,故乡归西北局管辖。
故乡也是北京知青的第二故乡。1968年底,为响应毛主席号召,北京知青纷纷插队到陕北,故乡也迎来了7名十五六岁的知青。她们从繁华的北京城来到千里之外的黄河岸边,面对艰苦的环境,克服心理落差,勇敢地迎接挑战。在村民的帮助下,她们过了“四关”,树立了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同时,她们为故乡创办了三年制小学和扫盲班,亲自任教,还架设了广播,让故乡第一次听到了外面世界的声音。知青于萍表现出色,被大队推荐上了清华大学,50年来她曾三次回故乡探望乡亲。
故乡是改革开放与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全面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我家分到了一头牛、一把麦秸耙子和四五十亩坡耕地。父亲又买了一头驴,让毛驴和黄牛一起耕田犁地。1985年,全村粮食大丰收,交完公购粮后,全家人仍能顿顿吃白面馍。后来,西北地区实施退耕还林政策,故乡的坡耕地全部改种花椒树,粮农变成了椒农、林农。新世纪以来,城镇的公共资源更加集中,故乡的椒农为了追求美好生活,为了孩子的成长,纷纷走进城镇谋生、陪读,逐渐在他乡定居创业。
疫情过后,故乡的老椒园恰开始枯败,新品种椒园需要三五年才能有收成,椒园灌溉工程与黄河古贤大坝联网还需要几个年头,处于转型期的椒农面临新的抉择。三哥家去年采摘晾晒了上千斤干花椒,每斤卖25元,扣除采椒工工资、投入和人工后,净利润所剩无几,如何延伸现代农业产业链条迫在眉睫。这两年,北京知青协调了一家大公司,带领故乡推进三变改革,发展新质生产力,着力把故乡打造成壶口瀑布的“后花园”,推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故乡的振兴就在眼前。
故乡印记,永远铭刻在游子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