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嘉宾田永刚 主持人胡琛:聆听作家故事,感受文学力量。本期做客我们《作家说》栏目的是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高级研讨班学员、中诗网第六届签约作家、正高级政工师——田永刚老师。他的作品见于《文艺报》《解放日报》《星星》《延河》《诗歌月刊》《鸭绿江》《散文百家》等报刊,并入选《天天诗历》《中国短诗精选》《中国诗歌年选》等多种选本,部分作品被《读者》《中外文摘》等刊转载。出版有散文集《遭遇一棵树》《在路上》,诗集《都是好的》。曾荣获“陕西青年诗人奖”“陕西青年文学之星”及各类征文奖项30余次。
胡琛:您是怎样走上文学创作这条路的?
田永刚:大多数文科生可能都有一个文学梦吧。成为一个写作者,或者说作家,这种目标式的确立,应该是大学时候才逐渐明晰的。但就起源而言,可能更早。80年代,我出身农村,物质和娱乐的双重匮乏,唯有书籍陪伴成长。我从小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尤其是故事类的。大约小学二年级,家里忽然出现了一本《格林童话》,虽然它没有封面,边角磨损,甚至里面个别地方有撕裂的缺陷,可就是这样,在我字都认不全的时候,它真正陪伴了我,这可能就是我的文学起源。
读了就会有写的触动。大概小学三年级,我参加作文比赛,虽然无疾而终,但就当时来说,却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后来初中、高中,我还曾经写过当时流行的武侠、言情,写过不成熟的分行,写过仿古的文言文等等。现在想来,其中不乏值得保留的素材,只是限于保存的手段和意识,都没了下文。
真正有了写作的觉悟,还是上大学以后。当年,我在延安大学文学院的广播电视新闻学专业就读本科,一度对诗歌的痴迷让自己都感叹有些走火入魔。晚上想到几句,赶紧翻身记下来,结果摸黑写的字第二天自己都不认识,偶尔点着蜡烛写作,动情时却常常将它打翻,现在想来,文学里炙热的青春,起码让我感觉曾经来过,是值得的。
读着欢喜,写着喜欢,就这样一路走了过来。
胡琛:请和大家聊一聊您的写作理念、风格,以及作品的创作过程。
田永刚:我主要写诗歌和散文,小说也创作了几个短篇。至于说写作理念和写作风格,没什么定性,也许也是不成熟的表现,但自己觉得写的还算“舒服”。成长、亲情、爱情、生活、工作,等等,无论写什么、怎么写,写的过程多曲折多折磨,完事的时候那种酣畅和惬意,是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且十分满足的。
有意思的是,回顾自己3本作品的出版,《遭遇一棵树》《在路上》《都是好的》,居然无意中契合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心境。年轻时跌跌撞撞,什么都新鲜什么都直来直去,好的坏的都是遭遇;第二本书成型于我母亲去世的第二年,人生开始步入中年,顺境与困境,挫折与失去,欢喜与悲伤等等相互交错,更为浓烈和复杂的情态陆续冲击而来;第三本书是去年刚刚出版的,正好是我入职的第20年,一路走来,舍得和放下不敢说参透,人却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
朋友说一本书也有它的命运,从它名字出现的时候,就不再由作者掌控。或许,我的创作过程也是这样的吧。
胡琛:请讲述一个您最满意的作品。
田永刚:写了很多,满意的有,但是加个“最”字,就没办法甄别了,也可能是还没有出现。想想一开始,对于写作的野心其实很大,动辄想囊括人间、想展示庞杂的诉求,动辄说生活、世界,后来觉得很丢脸,典型的半瓶子晃荡。
所以现在觉得满意的,无论是诗歌还是散文,都是关于微细的表达,无论是场景还是情感,小悲欢、小取舍、小人物等等,以后写出来最满意的,应该也是这样的作品。
胡琛:您和读者都有哪些互动?
田永刚:和读者的互动,可能更多的是一种感动吧。大概是十年前,我写了一首诗发朋友圈,应景而作,只是被身处山中冒雨修路的朋友转走,他的配文记不清了,大意是说“老田是最有良心的作家,能看到生产一线人的辛苦”,当时我觉得很是惭愧,因为本意并非如此,但同时对那句“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了更深的理解。同一个作品,读者眼中的和作者笔下的不一定是同一个,读者和读者之间的,也许也不是一个。这或许才是文学的多样性,才是一个作者应该写出的作品。
当然,还有很多次不同的朋友推荐陌生人加我好友,起因是读过我某篇文章或者某本书,那些作品让人得到了共情或指引,这种来自陌生人的无形鼓励和加持,有时候很重要,他会让你觉得写作是有意义的,写作也许能够带来持续的冲击的力量,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的环境或境遇中。
胡琛:您作品背后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田永刚:灵感就是因情绪或景物所引起的创作触动,很多时候我们用灵机一动来谈它。只是这种触动,对一个写作者而言,我觉得并不是凭空而来的,它也是要积累的,甚至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在于日常的读书学习,在于对生活的感悟思考,在于日积月累的写作训练等等。
我在2020年曾写过一篇散文,题目就叫《白天》。这篇文章先被《解放日报》发表,后来被《读者》《高中生之友》转载。起因就是有一天,朋友和我聊起文学,他说:“ 你们作家都是多愁善感的,尤其是在夜晚,那么多人都写夜色、月亮,星空,现在白天也安静了,你是不是也能写写白天呢?”完了他又加了一句:“我都没看过谁写白天。”
苏格拉底说“未加审视的生活不值得过”,“白天”如此的熟悉,它本身就是我们最日常的一大部分。对于写作者来讲,日常,才是我们书写的根基,也是我们反思生活的支点,更是脱离套路的器具。它既是我们最拿手的,也是我们最容易忽视的,更是我们写作需要不断留心的。要将最日常“ 白天”进行书写,那么寻找它不同寻常的特点、表述它最本质的意义,就成了写作的根由。当时我就想到了给孩子教认字的场景,写的时候有想到与白天对立的夜晚、它所映射的生活的寓意以及我们个体对它最独特的认识,后来就有了这篇《白天》,它就是日常事物的一个共性解读。
同时,我写作的另一个灵感就是对生活保持陌生感。我们常常说熟悉的东西好写,但是好写不意味着能写好。这是两个层面的问题。所以怎么看待书写我们的日常和生活,我想第一是要有趣,这个有趣,指的是我们的眼睛,指的是我们的思想和灵魂,要在熟悉中发现有价值的、有味道的、有趣的的东西。另外,关于谈恋爱有些人开玩笑说:人太熟了不好下手。写作有时候也是一样,所以常常有“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感觉。都很熟悉,写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不知道写什么,所以我们要保持一种陌生感,这种陌生感是一种刻意的疏离感、异质感,这时候可以借助工具或者借助别人的眼睛来看,让万物说人话,让人说万物的话,以陌生感来成就趋同感,以陌生感来表达共性共情共鸣,以陌生感来保持我们对生活工作的热忱。
胡琛:您对其他作家和文学爱好者有什么建议或忠告?
田永刚:能够称为作家的,无论是读书或者写作,基本上已经有了自己成熟的思考和体系,毋庸置喙。我这里想对刚刚开始写作的朋友给予一些建议:
写作不要急于求成。就像一个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一样,不碰壁不经摔打不经磨难,体会不来这其中的艰辛。刚刚写成一篇东西,立刻就觉得自己得到了天授,妙笔生花间完成了不起的经典巨著,诗歌要上《诗刊》,小说要发《当代》,散文要登《散文》,搞个四不像的文章就想刊《中国作家》。真正好的作品是需要修改的,写完了一定放一放,短的放上一两个礼拜、一两个月,长的甚至可以放半年以上,然后重新阅读重新修改,你会发现被时间积淀以后暴露的问题和缺陷。
胡琛:在您的写作生涯中,有哪些特别难忘的时刻或经历?
田永刚:当然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2019年在鲁迅文学院4个月的脱产学习。鲁迅文学院素有“作家摇篮”之称,曾培养了一大批中青年作家,如我们熟知的莫言、余华、刘震云等。从某种意义上讲,鲁迅文学院代表的不仅仅是一所学校,更是一种文学信念、精神和象征。在那里的4个月的学习生活中,我与天南地北的作家同学一起,探讨文学、交流观点、反思写作、完善并提升自我。第一次全面审视自己的写作,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写作一定要放置在大文化、大时代的背景之下,要学会整体思考,放置在更高层面来认知事物的变化与发展。十多年的写作,因为眼界的打开与写作认知的提升,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写作入了门。
后来,有一次和朋友谈起鲁院学习和写作,她说我是她接触的最正常的作家,诗人。我其实心里想的是,这可能并不是一种肯定和赞扬,反向思考,说明我可能还不成熟,不够有辨认度和诗性,所以作品不够鲜明,不够风情。走过的路、涉过的水、爬过的山、见过的风物等等,都还没成为传世的水墨。李白的轻舟与万重山,柳宗元的孤舟与蓑笠翁,苏轼的寒山寺与钟声等等,恍惚多年,我却还没有写出自己心中的山水,没有写出心中独有的风情,包括我眼角的皱纹和眼睛里的沧桑,还没化成永隽的文字落在纸上。要写出疼痛,更要写出不疼痛;要写出流淌的时间,更要写出被凝固,也许,我还需要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