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河,一个隐藏在黄河沿岸山沟里名不见经传的古镇。
安河,一个因古会而被人津津乐道、口口相传的古镇。
由于读了有关安河古镇曾经的繁荣,以及七月廿三古会盛况的文章,加之一些安河人对古会景象绘声绘色的描述,我的内心便莫名涌上一种要前去亲身感受和体验古会氛围的强烈冲动。
于是,与一位朋友相邀结伴驱车赶赴安河古镇,去赶一场好多年没有赶过的乡村古会。
安河古镇,作为早年商贾交易的旱码头,在每年一度的农历七月廿三古会期间,来自山西、延川、清涧等地的客商云集此地贩卖牲口、百货、瓷器等。人们习惯称之为骡马大会,顾名思义就是以骡马牲畜交易为主要内容的乡村商品流通集会;随着社会发展变化,后来演变为物资交流会,其规模和内容比骡马大会不知扩大了多少倍;再后来没有什么新的名堂了,就延续以前的叫法,仍称作七月廿三古会。
七月廿三古会的来历由于年代久远已无从追溯考证,想必应该是流传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历史,是一种在陕北乡村促进北方游牧民族文化与中原农耕文明相互交流、交往、交融的盛会吧。
到了这三天古会,也是安河四周十里八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在温和、厚重的土地上,辛苦劳累抛洒汗水大半年的乡亲们自己盛大的节日。他们终于可以借此机会,躲过烈日炎炎的灼烤,沐浴着飒飒清爽的秋风,搁下锄头老镢镰刀等农具,暂时歇一歇、喘口气,穿上出门见人的衣裳,与邻村老相识老故交以及亲戚朋友在古会上相聚见面,拉拉掏心窝子的知心话,顺便变卖些土特产,再买回家里手头急用的东西。当然了,也有热心的媒人提前给两个不曾见面的年轻人约好,叮嘱他们在古会上彼此远远地偷瞄一下对方,看对方是否中意,是否有进一步发展的下文。
汽车沿着延马公路在一个岔路口左拐后下了盘山路,过了安河前桥,将汽车停放在碾子滩坡上路口,信步走过河畔不减当年风光的中国信合办公大楼,跨过护栏杆摇摇晃晃的后桥,穿过破房烂窑杂草丛生的街道,站在路畔上遥望小河对面人声熙攘热气沸腾的会场,心里不觉泛上一番别样滋味。总隐约感觉到现如今的古会,似乎缺少了点什么。看不到当年河滩下面挤得水泄不通的牲口交易市场上牛哞马嘶的热闹场面;闻不到散发着呛人的牲畜特有的排泄物气味;见不上戴着草帽,来回穿梭忙碌的交易中间人——牙子,在仔细翻看着牲畜的牙口,与交易双方捏码子议定都能接受的价格;听不见小猪仔被外人买走捉住,离开原来主人时死命地吱哇尖叫的声音。回头看到更多的则是各式汽车停放在安河的过境路两侧,还有不少挤在安河狭窄街巷里,至于交易市场旁边和戏台的路沿下,也有不少三轮车、摩托车、电动车到此一游。
临近中午时分,空闲戏台上躺着一个壮汉枕着鞋子在打着鼾声“梦周公”。一个身着戏装的男演员照着镜子在仔细化妆,认真准备着下午的演出,旁边另一个演员则划拉着手机翻看着抖音视频。与古会会长交谈得知,是古镇上一个村子外出打拼小有成就的年轻人,请来秦腔剧团为古会助兴增添欢乐气氛的,连续三天的演出费用由他一人承担。而客商们只需在划定的交易市场里缴纳了一定的费用后,就可以在租赁来的摊位上搭起帐篷,摆摊经营贩卖日用百货、各式铁制农具、烟酒副食、服装鞋帽,以及香味四溢的羊肉饸饹、粉条丸子洋芋片猪肉大烩菜、漂着一层红辣油羊杂碎等各种饭食,尤其是个大金黄、暄软引逗口水的油条颇受顾客青睐。
拐下弯曲的小路,跃过河沟上的列石,上了陡峭的坡道,挤进灰尘迷蒙、油烟味飘荡的古会场,耳闻目睹四周来往的朴实善良的农村人,切身感受着什么是真正的接地气,什么是乡情乡音乡亲乡愁。坐在戏台下阴凉处擦拭了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来到凉粉摊吃了一碗充满家乡味道、酸爽可口的荞面凉粉,听着乡亲们方言口音浓重的拉话,感觉怎么总是那么的亲切自然。临走又买了几斤油条,算是小小地消费了一下,支持了古会吧。
出了会场,返身漫步在安河古镇一条宽度不足十米的街道上,遇到70多岁的杨增发和解小芳老两口,这几天在古会上贩卖些布料服装赚点零花钱。看见我们,急忙放下卸了一半的布匹货物,热情地给我们打着招呼,邀请我们进去参观他们家的老式土木结构、摆放着实木制作家具的瓦房,并自豪地告诉我们,对民俗文化有浓厚兴趣的外地客人也来实地勘查看过老屋。墙上照旧挂着白底蓝字的“解小芳烟酒副食”字样的招牌,房檐下靠墙处垒砌了两个露天锅灶,柴火燎烤熏黑了的灶火口,印证着在经历了改革阵痛后的安河古镇,依旧有人在延续着绵延不绝的人间烟火。还有头发苍白满脸沧桑的老人,在每天的黄昏时分,坐在路畔上或者房门前的石阶上,扭头远远地朝着前滩桥头上望去,看是否有远方的亲人回来,盼望着哪怕是来个过路的陌生人也好,能拉上几句闲话,为留守的孤寂老人解解心焦。
短暂的三天安河古会很快就要结束了,弥漫在古会现场上空的烟火气息将随风远去,戏台上武生花旦青衣亦将随着最后的一声锣鼓音乐而谢幕退场。尚存古会韵味的安河古镇,又要回归到安静得缺乏鸡飞狗跳的寻常日子里。
公路上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卷起的枯草树叶和纸屑灰土四处飞落。昔日辉煌的安河古镇,你将会用什么样的独特优势走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