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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亲
莫维铭
  百色的冬天终于有冬天的味道,虽然没有雨雪飘飘,但冷风还是一阵阵刺骨。
  去年的这个时候,母亲走完了她艰难的87岁生命历程,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为之操劳一生温暖的家。一年过去了,寒来暑往,花谢花开,我十分思念她。她的音容笑貌、良言善语、丝丝银发时时萦绕在我的心中、梦里,仿佛未曾离开。
  从德保县调回百色工作之后,下班回家经常在厨房里煮饭炒菜,每每用母亲生前酿的玉米酒作为佐料时,对母亲的思念就自然浮上心头,久久不去。菜的香味袅袅的,但鼻子还是一酸一酸的。
  是的,在我的记忆里,家里的酒都是母亲酿制的,父亲从山山壑壑里拿回百草千药制成的酒饼之后,酿酒就是母亲份内的事了。酿酒其实是一道复杂而讲究技术的工序,母亲把玉米粒在石磨上碾磨粉碎之后(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就在一个煮猪潲的大锅里煮,半熟之后再将这些玉米碎沫晒在竹席上,用磨细了的酒饼搅拌均匀,之后装入酿缸发酵,装满酿缸之后,母亲就把缸口封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母亲说一旦漏风,就发酵不好,酒味就不香不醇。这些工序,母亲总是一丝不苟,细之又细。半个月或一个月之后,母亲就开始酿酒了,劈柴、生火、挑水、盖上天锅、装坛,老练而利索。不久,当熊熊的火焰上开始闻到缕缕酒香,母亲的脸上就飘过慈祥喜悦的笑容,随着火苗一晃一晃的。之后,当竹筒做成的导酒槽流出细细的玉米酒叮咚在酒缸里,又像轻轻浅吟的小河发出的声响,母亲就深深地舒一口气。那阵子,我看见母亲喜形于色,轻盈地走进走出,仿佛年轻了许多,没有一丝饱经风霜之后的忧愁和哀怨。在那个凿井而饮、耕地而食的贫困年代,她深深的知道,这香醇芬芳的玉米酒就是油盐,就是煤油灯的油,是过年的蜡烛,是盖房子的瓦片,是我上街剪头发的钱,是我的姐姐的红头绳、弟弟的橡皮胶,是父亲劳作晚归之后的琼浆玉液,是亲朋好友来家里作客时的最高待遇。这时候母亲就是左邻右舍围炉取暖、喝酒聊天的“幕后英雄”。我也知道,这如饮甘醇的琼浆玉液浸透了我母亲一个个不眠之夜,饱含了我母亲一天天早出晚归的艰辛。
  从懂事起,放学回家或是寒暑假,一旦遇上母亲酿酒,我就主动帮她挑水、添柴、用酒渣喂猪,还在通红通红的火炉里给母亲煨红薯……至今,我还清晰记得母亲给我尝的第一口玉米酒那烙入骨髓的味道,真的有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接着就是满身温暖、脸色红润,令人回味久久。母亲卖出去的酒乡间人人夸赞,都说醇度与香度相宜。而当有人来买酒,母亲总是给他们先尝上满满的一碗。打开用毛巾紧紧封闭的酒缸,真的是酒香满屋,绵绵不绝。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辈子在披星戴月的辛苦劳作之余,一年年酿酒,让风雨飘摇濒临困顿的家不至于轰然而倒。过往的那些岁月里,我一次次品饮她的美酒,感受她的慈悲,享受她的母爱,体会她无声无息的宽厚滋养。
  母亲生前留给我的酒越来越少了。我这才恍然回到现实:母亲已经不在了,走了。她走的那一天也是冬天里阴冷寒瑟的天,夜里还下起丝丝密密的冬雨,山上有层层的烟雾裹着,老家屋后的树叶在寒风中一层层不疾不厉缓缓落去。母亲离去的这一年时间里,我害怕触景生情,害怕睹物思人的悲从中来。我把母亲的小钱袋给了二姐保管,一开始也不敢拿出珍藏在箱底的照片端详她慈祥的面容,但她的病危通知书却一直夹在我笔记本的扉页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住这张开始有些模糊的病危通知单,或许是之前她生病住院时让我更深地理解了什么是真情、亲情、难舍以及面对生离死别时的痛苦与煎熬?我还悟出人世遭际中如何更加善待人生、坚强生活,拥抱来自许许多多人的帮助与一路阳光相伴、树木相助。因为在她短暂的弥留之际,还教我心安则身安,做一个明理的人。
  寒冬腊月了,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息。俗话说:母亲在哪儿,哪儿便是年。可是我的母亲不在了啊!过去,母亲健在的时候,我们总是早早盼着回家过年,给母亲买被买衣,盛饭舀汤,捶背揉肩。那时候每每走到山坳时,就奔跑着扑向温馨的家,其实也是扑向母亲宽厚善良的怀抱啊!
  父母在,不远游。母亲走了,可我的父亲还在乡下的老家,春节我还是要回老家的。母亲走了之后,父亲开始感到了孤独与悲凉,白发又增添了许多。我要弥补以前陪伴母亲少的遗憾,多陪陪和母亲一样善良厚道、知书达理的我的父亲。
  我也会到母亲的坟前给她上香,给她叩头,洒酒祭拜,补写碑文,给她栽花种草,修葺之前种的柏龙树和三角梅。
  “写母亲一辈子,墨水已尽,那就用天下的泪水去写;如果泪水已尽,还可以用千年清明的雨水去写;如果雨水已尽,我把故乡的春天全摘下一棵一棵种在孤独的坟堆上。”当我读到作家四望梅川河的这首诗时,我的眼里已经含满泪水。因为,我深深地怀念我的母亲!